白日里的上海灘確實是一座夢想之城,它繁華,美麗,包容野心家的夢想,承載侵略者的野望,給要飯的小乞丐提供一個做夢的機會。雖然夢境天馬行空,但沒見過,總不好想像,如同田間老農(nóng)所想的,皇帝種地怕不是得用金鋤頭。這里提供的夢,更具體些。
即便很熱的天氣,馬路上也是人流不絕,熱鬧的不行,。他們有干活的工人,有躲陰涼的流浪漢、乞丐,有相約出來喝茶、逛街的女人,坐在一起謀劃談事的男人。
街道上的汽車不時打著喇叭催促著前方的行人閃一邊,汽車很貴,坐汽車的人很有身份,他們可不理會被喇叭吵到的人怎么想。電車一趟趟的路過,經(jīng)停的站點總是有很多人一窩蜂的上車下車。
金神父路與霞飛路交界的站點,給小學的小孩子們上了一上午國文課的于曼麗,身穿著暗紅色的緊身旗袍,踩著一雙有小方跟的黑色女士小皮鞋,提著一個精致的棕色皮革包,還算是優(yōu)雅的下了電車。
無視了一些男人不那么好的眼神,她轉(zhuǎn)身沿著馬路離開,不時的看著路兩旁的商鋪,一直到一家寫有‘何記成衣裁縫鋪’的店門口停下腳步,非常自然的走了進去。
在店伙計的招呼中,于曼麗掃視了一圈屋子里掛著的布料、成衣,隨便抓著幾件衣服感受著衣料,她問道:“有沒有新上的好料子?我要訂做一身新旗袍?!?
那伙計問道:“小姐喜歡什么顏色?”
“青色吧,天氣太熱,要透氣一些的?!?
“不好意思了,這位小姐,沒有青色的新料子,不過倒是有白色的,您可以做一套白色的連衣裙,正合您的氣質(zhì),穿著也涼快。”
“看看再說吧,在哪呢?”
“我們老板在后面,正好也有一些圖樣,您都可以看一看,選選款式,小姐,這邊請。”
于曼麗跟著那伙計到了后面,正看到王天風背著手站在那里裝高人。
待聽見了伙計離開的關門聲,王天風轉(zhuǎn)回頭看著有些疲憊,但面色紅潤的于曼麗,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一會兒,這才點了點頭問道:“怎么樣?”
“盛名之下無虛士,他確實很狡猾,有很強的洞察力,心思縝密,不愧是靠破桉出頭的華捕探長,不過他也是真的好色,甚至稱的上色膽包天。昨天在百樂門的時候,按照你教我的方法接近他,在我們倆喝酒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后來跳舞的時候摸了我的身體,還有手,判斷我是經(jīng)受過特殊訓練的人,懷疑我接近他的目的。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還把我?guī)Щ亓送豕^,根本不怕我是去刺殺他的。
另外他的身體很好,力量很強,根本不是看起來的那么瘦弱。而且早上的時候,我看到了他在草地上練武,很自然,很有攻擊性。結(jié)合他當年出道時候,在街上提著刀跟人火拼的戰(zhàn)績,他的行動能力絕對是很強的??紤]到他的謹慎,當年他年輕的時候,甚至可能留了一手,沒有表現(xiàn)出那么強。為的就是在得罪人,遭到了追殺的時候有反擊活命的余地。
他并不排斥你把我送過去,甚至還囑咐了我小心隱藏行蹤,不要輕易跟你聯(lián)絡。他說在我跟他離開百樂門的時候,日本人就已經(jīng)對我展開了調(diào)查。他還知道我們軍統(tǒng)在他手下安插人手,不過我沒敢追問,不確定是捕房還是永華實業(yè),但他一副波瀾不驚、信誓旦旦,一切盡在掌控中的樣子,我覺得他可能是已經(jīng)鎖定了具體的人,而且還不只是一個。
另外還有一件事,他說昨天中午杜鏞在香港遭遇了刺殺,杜鏞借題發(fā)揮,鼓動青聯(lián)的那幫人跟他作對。他說是日本人做的,還讓我告訴你,前一陣子參加酒會的那么多漢奸國賊你不殺留著干什么,他會成本價給我們一批藥品,說他沒膽抗日,算是慰勞一下我們的人?!?
聽于曼麗說完情況,王天風笑出了聲:“他這是感受到日本人的壓力,被逼的沒辦法了,想要我們動手轉(zhuǎn)移日本人的精力,他好過幾天清閑日子。不錯,是比劃算的好買賣,現(xiàn)在藥品的價值可是成倍的翻,尤其是消炎陣痛的藥物更是奇缺。咱們前線的戰(zhàn)士苦啊,都是咬著木棍截肢,哎……”
想到了當今戰(zhàn)士的慘痛,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問道:“還有別的嗎?比如一些細節(jié)方便的。他無意中的話,他的小動作,你再仔細想一想。”
“沒有了吧,他那么謹慎,說一句話恨不得在腦子里轉(zhuǎn)三圈,基本不存在無意中的話……不對!”
陷入回憶的于曼麗勐然止住,迎著王天風探究的眼神說道:“昨天臨睡覺之前,他突然問我是誰的人,猜了日本人,猜了國民黨,但就是沒有猜紅黨。我問他為什么,他當時搖頭笑了笑,說紅黨可干不出這種事兒,他們有紀律。這說明他對紅黨很有了解,而且并不排斥。”
“他的資料你還是沒有熟悉,回去再好好看看?!蓖跆祜L搖了搖頭:“他從小讀書,學習成績優(yōu)異,后來還去過外國人資助開辦的洋學堂讀書,學習同樣很好。只不過后來不耐聽那些老師講什么大道理,這才提著刀混跡街頭。但是他沒有停止自學,精通英語、法語、日語、俄語等多國語,看的書不計其數(shù)。聽說他家中的書房有好幾架子的中外書籍。
紅黨雖然實力不行,但是他們拉攏工人、學生,赤化資本家、大學者的本事是非常強的。早在幾年前,我們就接觸過王,紅黨怎么可能不拉攏他?以他的博聞強記,對紅黨的思想怎么可能不了解?而且他的位置高,人脈廣,路子野,我不知道的他都知道,單憑這些是沒辦法認定他心向紅黨的。
你來上海半個多月了,不可能不知道因為要搞研究開工廠,王現(xiàn)在成了上海灘的笑柄。那些搞研究的人都是大學者,我們的人近距離接觸過,相當一部分人有被赤化的跡象。王還整天光明正大的跟他們呆在一起搞什么研究,我們倒是無所謂,你以為日本人不關注么?甚至那些幫助王搞研究的學者,就有被日本人收買的。如果王有問題,他位置再高,再重要,日本人都會第一時間把他弄死。
結(jié)果是什么?是王跟領事館,甚至是日本陸軍、海軍的一些人合伙做起了生意,大肆向國統(tǒng)區(qū)、蘇區(qū)兜售日本貨,雖然翻了包裝,但各方面的人都是心知肚明。聽說王還跟巖井英一扯上了關系,走的很近,你看誰站出來找王的麻煩了?面子做的好,里子站的住,你以為他憑什么三不靠?是因為在三方眼里,他是一個沒有秘密的人,懂取舍,知進退。誰都能是紅黨,唯獨他不可能。
倒是你,曾經(jīng)上過幾年學堂,現(xiàn)在更是當了國文老師,以后的交際肯定也多是相同身份的知識分子,你才應該小心被赤化。紅黨可是慣會講故事,你可能會在他們的口中,聽到比你的遭遇還慘的人,他們把這些人的悲慘歸結(jié)到當今社會的種種問題上,當今中國是誰做主?是黨國,是委員長。這些人大談他們的大同理想,把黨國貶的什么都不是。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于曼麗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話,她本就不愛跟王天風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