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暴雨天氣,影響電波訊號傳輸,他想明天才發(fā)的。不過天公作美,他做完了事,也停了大雨,這才開始聯(lián)系。
拿了天線站起來,從閣樓尖角地方的一個縫隙中摸索片刻,扣動一個機關(guān),伴隨著幾滴雨水落到臉上,一塊天花板被卸了下來。
他將天線順著那個洞探出去,固定好,接著卡噠一聲打開電臺,調(diào)試了片刻,他就這么坐在地上,像無數(shù)影視作品中演的那樣,噠噠噠噠有節(jié)奏的敲動著發(fā)報的按鈕,電臺上的指示燈閃爍中,電波信號轉(zhuǎn)瞬跨越幾千里的距離,來到了重慶的一處院子中。
“昨日驚蟄電我,一聯(lián)絡(luò)員為敵特所捕,三小時投降招供,致使八名同志被捕,損失慘重,差我尋機制裁,以做警示。今日上海暴雨未休,以為良機,獲悉叛逆地址即動。制裁成功,另格殺八名日特,獲金條二十,予驚蟄充足黨費。裴。”
驚蟄,上海地下黨組織書記,陸伯達的代號。驚蟄寓意萬物從頭春,擬比抗日總有功成一日,紅黨事業(yè)總有成功的那一天。
美男子看著情報,搖頭笑了笑,喝了口水,看著面前的助手:“即刻回電,業(yè)已知悉,專心工作,遇事自決,事后報備,量力而行,切莫逞強,注意安全。”
交通線以及隱秘戰(zhàn)線的工作,他一直都有統(tǒng)籌安排,是裴旻的直接領(lǐng)導(dǎo),現(xiàn)在人在重慶溝通兩黨,自然消息往他這里送。在此之前,驚蟄已經(jīng)詳細報告了情況,還給裴旻請了功。
但顯然,對于裴旻的戰(zhàn)斗力,美男子是有深刻認知的,親切的叮囑了裴旻。說起來,這也是斗爭十年多的老同志了,當年還是毛頭小子愣頭青呢……
王戴著耳機,靜聽著傳回來的信息。沒有弄張紙去記錄,而后拿著密碼本再翻譯,那實在是對不起他的腦子,他記了好幾本密碼本,有正在用的,備用的,還有跟上海地下黨組織聯(lián)絡(luò)的,甚至跟延安聯(lián)系的也有,為的是不讓他同黨組織失去聯(lián)系。
所以他一邊聽,一邊翻,在電臺的指示燈最后閃爍一下不動之后,利落的關(guān)閉的電臺,收了天線,將拿下來的天花板塊塞回去。
領(lǐng)導(dǎo)的指示很簡單。
專心工作,他的工作只有兩個,一個是給蘇區(qū)提供物資,一個是在巡捕房中隊長的職位。這是告訴他,物資繼續(xù)送,現(xiàn)在巡捕房的位置也有些低,資歷已經(jīng)足夠,要想辦法上位。
遇事自決,事后報備,這是放權(quán)。他一直獨來獨往,都是便宜行事,就是再強調(diào)一遍,靈活做事。
最后的量力而行,切莫逞強,注意安全,那就是叮囑了。字雖少,話雖簡,關(guān)照卻是在的。說起來,美男子也就比他大了十一歲而已,算是老大哥的關(guān)懷吧……
收拾了地板上的幾滴雨水,回到二樓躺在了臥室中,閉眼醞釀著睡意。
算起來,又是幾十年沒動刀了啊……
翌日,并沒有雨后的天晴,仍舊是陰著天的烏蒙蒙。
換上難看的巡捕房警察制服、佩槍,吃過了早飯,披上皮大衣,王開車出發(fā)去中央巡捕房上班。這里是屬于租界外擴前的地帶,距離大名鼎鼎的霞飛路并不遠。
車還沒到巡捕房的大門,遠遠的就看到門口站崗,凍得哆哆嗦嗦的兩個華人警員對這邊點頭哈腰。王滴滴了一下喇叭,那兩人更激動了,呲牙擺手打著招呼。
直接將車開到樓前的空地停下,油光錚亮大背頭的王下車,從車里扯出皮大衣披上,從兜里才掏出煙,立時便是察的一聲,有人尬笑著,哆嗦著手護著火柴過來點煙。
看了那個年輕的小子一眼,王探頭上前點著了煙,吐了口煙笑道:“我記得你是我本家,叫王什么來著?”
“回哥話,小的叫王勇奎,才進了咱們巡捕房,分到了二隊的手下。”
“你不錯,好好干,別給自己找麻煩,要是讓老方那個小心眼看到,有你受的?!睂⑹O碌陌氚鼰熍脑谒男馗希樦昧⑵渫频揭贿?,王笑呵呵的向著樓里走去。
老方,方遠途,二隊隊長。同級別,又是上升之路相同,很難有多好的關(guān)系。
王叼著煙,一路笑呵呵的對同他打招呼的人揚頭回應(yīng),很好的展示了他的好人緣。
一樓左拐走到頭,推開的雙開的大門進去就是一個寬大的空間,這就是一隊的巡捕房警察的辦公地。此刻所有人都已經(jīng)到位,有的在吃生煎,有的在吃小餛飩,還有趴在桌子上睡覺的,狀態(tài)大抵跟后世學(xué)堂的早上等同。
見著王進來,所有人立馬的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齊刷刷的站起來,就連趴桌子上睡覺的都被人一巴掌呼到后腦勺上給叫了起來。
吃小餛飩喝湯的一個三十多歲的人走過來:“哥,感覺好多了吧?要不行您就回去歇著吧,我盯著就行?!?
這就是李阿姨說的打電話關(guān)心情況的何先生,何紹宏,是副隊長。比王大四歲,今年三十三。本來隊長該是他的,架不住王某人辦事利索會使錢,還有青幫的關(guān)系,這小子已經(jīng)當七年副隊長了。
“你看我像有事的?就是有些受風(fēng)了,睡一覺就好?!蓖鯇⑺抢揭贿叄瑢χ莻€睡覺的招招手:“小張,你快來?!?
方才趴桌子睡覺的男人縮了縮脖子,但還是壯著膽子近前。
“昨天晚上又賭錢去了?”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毙堖B連搖頭,慌忙解釋:“就是昨天下雨,屋子里太潮,孩子又感冒了,折騰了一宿沒睡著?!?
“要是再讓我知道你賭錢,你知道后果。滾回去帶孩子看病,小病拖成大病,哭都沒有地方。”王從兜里掏出一沓子法幣,數(shù)出了幾張塞到他的兜里,而后一腳將這小子踹到一邊。
不在搭理沒皮沒臉的小子,王擺了擺手:“好了,該干嘛干嘛,組長跟老何到我辦公室開會。”
一隊二十多人,四個小組長,一個副隊長,一個隊長。
這些人的人員構(gòu)成也非常復(fù)雜,過去一周觀察下來,有的家里有關(guān)系,有的則是敢打敢拼,有的是背靠青幫,這是表面上的。背地里,可能還有軍統(tǒng)的,有紅黨的,甚至八成還有日本特務(wù)說不定。
當初中央在上海的時候,就往各個地方滲透過,有的被捕了,有的轉(zhuǎn)移了,肯定還是有在的。軍統(tǒng)、中統(tǒng)那邊,作為互相競爭,又共同對付紅黨的老冤家,而且本身跟青幫的聯(lián)結(jié)就比較緊密,安插一些人手再正常不過。
至于日本特務(wù),之前沒開戰(zhàn)的時候,日本特務(wù)便已經(jīng)掌握了中國的水文地理信息,為戰(zhàn)爭提供了很大的助力。接收上海的速度又那么快,要說在法租界公董局沒有安插、收買人手,那是絕無可能的。
只是因為時間太短,王還沒有具體的摸清楚?;蛟S有,也或許沒有。
這還只是一個只有二十多人的中央巡捕房第一偵緝隊,由小看大,現(xiàn)在的上海到底是個什么樣子也就可想而知。
表現(xiàn)了一波,王轉(zhuǎn)身去到了里面的一間獨立辦公室,兩個組長從后邊跑過來開門,老何在身后接著他的皮大衣,一行人走了進去。
打開抽屜,從中掏出一盒煙,點上一支后,扔到桌子上,示意他的自取,王吐了口煙問道:“說說吧,昨天有什么大事發(fā)生?!?
“哥,一切正常。”看了其他四人一眼,老何說道:“昨天暴雨,沒人愿意出來折騰。死了兩個小乞丐,還有四個人被砍死,兩個人被槍殺,身份不明。和往常一樣,讓人驗尸檢查,已經(jīng)處理了,一早也沒有來報桉的,就沒往上報”
老何說的很輕松,因為這是過去兩個月內(nèi),他們轄區(qū)死人最少的一天。這年月,每天不死個把人都不習(xí)慣。
見王點頭,一個小組長笑道:“哥,早上我聽說日本人那邊出事兒了。”
“哦?”
“聽說是他們抓的一個紅黨,已經(jīng)招了,在虹口那邊的公寓好吃好喝的供著,結(jié)果昨天晚上人就被殺了,還死了好幾個日本特務(w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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