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年初，臘月三十過大年，除夕飄雪。

老周家的三代，算上王的兒子，有七個。大的馬上讀中學(xué)，小的走路還打晃呢，過年當(dāng)然是非常熱鬧的。雖然周秉義家倆孩子回去了，剩下的五個玩的也挺好。又正趕上下大雪，一幫丫頭小子們，這邊堆雪人，那邊就有手欠的拿跑崩，然后就在雪地上摔跤打滾，都挺皮實。

屋子里，電視上放著一屆糟糕的春晚，一家人有的在炕上，有的在地上，有的搟面皮，有的包餃子。

之所以說這屆春晚糟糕，是因為春晚的舞臺從演播室搬到了工體。而現(xiàn)在的條件不足以支持如此大的場面，導(dǎo)致燈光、調(diào)度不靈等等，還沒有暖氣、燈光昏暗，觀看體驗非常差。年后，一麻袋一麻袋的觀眾來信寄到央視好頓罵，為此，央視在新聞聯(lián)播中向全國觀眾直播道歉。之后還有工作組進駐調(diào)查，春晚導(dǎo)演閉門思過……

“哎呀，也不知道那老東西自己在南方過年怎么樣?！崩钏厝A盤腿坐在那看著電視，惦記起了老伴兒。

周秉義笑道：“媽，我爸他在那邊肯定過的不差。他們那邊過年都是工友們一起過的，還有領(lǐng)導(dǎo)慰問，有文藝匯演，老熱鬧了?！?

郝冬梅帶著兩個孩子在家里陪金月姬呢，他今年三十晚上沒走?；蛟S是多年三十沒有在家過良心發(fā)現(xiàn)了，也或許是因為老丈人沒了……反正氣氛還挺好的，李素華挺高興。

“外邊再好也不如家啊。”李素華嘆道：“你爸都六十了，這輩子就在外面了，也沒著幾天家。”

周秉昆靠在炕頭的墻邊卡卡嗑著瓜子，笑呵呵的看著親媽：“等我爸回來呆兩天你就煩了，這還想著呢?！?

“那能一樣嗎？不會說話你別說話。”

周秉昆哎了一聲：“媽，要不等出了十五，我?guī)闳ノ野指苫钅堑胤娇纯慈?？?

周蓉點頭道：“真行，媽，現(xiàn)在坐車也方便，一路睡覺就過去了，也能看看南方的風(fēng)景跟咱們這有什么不同，多好啊。”

“想一出是一出?！卑琢死蟽鹤右谎?，李素華擺手笑道：“我這老胳膊老腿的折騰啥啊，再說家里還有孩子，還有這么多事兒呢，我得跟娟兒一起忙活?！?

“媽，我自己在家能行。孩子都大了，也不用操心，沒事兒的。再說大哥、哥，二姐他們也都在吉春，家里不會有事兒的。我覺得秉昆說的挺好，你去我爸干活的地方看看，要是再過幾年歲數(shù)大了想去都去不了了。哥，你看看我媽的身體的能不能出遠門??？”

正在趕餃子皮的王點頭道：“大姨身體好著呢，哪里都去得。要我說啊，反正出去一趟，到山城呆一陣子之后，直接去鵬城，也看看秉昆在那邊的產(chǎn)業(yè)，然后再回來也不遲?！?

周秉昆連連點頭：“我哥說的對，那就這么定了。大哥，明天你上班給爸打個電話，把這個事兒告訴他。還是別了，別打電話了，到時候我?guī)е鴭屩苯尤ィo他一個驚喜?！?

李素華連連擺手：“還驚喜呢，不怕變驚嚇??？再說我同意了嗎就驚喜啊？我告訴你們，我可不去?！?

“哎呀，這還不好意思了?！敝苋厣锨皵堉H媽：“媽，你就去吧，你說你在這邊呆半輩子了，都沒出去走走看看。也就是咱們家秉昆出息，要別人想去還去不了呢。再說我爸這又是四年沒回家，說是延遲退休，那也不知道延幾年呢，正好有機會兒，就出門看看去吧?！?

一幫人七嘴八舌的勸著李素華，這是好事兒，身體也可以，家里條件也不錯，出去旅途雖說勞頓，但也遭不了罪，那還有什么說的。

在一幫人的勸說下，李素華應(yīng)下了這個事兒，時間都定好了，十六就走。也不念叨遠在他鄉(xiāng)的老伴了，笑呵呵的看著電視，腦子里八成是想著到了山城見到老頭子的情景，美滋滋。

定下了這個事兒，周秉昆開始跟鄭娟許諾，等今年孩子們暑假的時候，帶著他們一起去南方看看，順便再去港島熘達熘達啥的。這確實是個事兒，一幫孩子們念叨好幾年了，包括王建業(yè)都是，如果不看照片，他已經(jīng)完全忘了自己竟曾去過偉大的首都。

王注意到，地下跟沙發(fā)上坐著的馮化成，只是滿面微笑的看著春晚，基本沒怎么發(fā)表意見，游離于這歡樂之外，與世無爭。

這種狀態(tài)已經(jīng)很危險了，他不關(guān)注媳婦的家庭，不感受節(jié)日的歡樂，他在吵鬧中，享受著終于沒有那些喋喋不休爭吵的歡喜。這種狀態(tài)，簡單的概括就是三個字，過夠了。

想也正常，從七八年中，到現(xiàn)在八五年初，吵了六年多了。關(guān)鍵他們還都是知識分子，要說鄉(xiāng)下村中的夫妻，大多數(shù)家庭可能打的頭破血流都能過一輩子，但他們不同，正因為他們都有文化，使得他們更有想法，也更加的不愿將就。再說了，鄉(xiāng)下村中的那些夫妻，也有受不了跑的呢……

“姥姥，小舅，我能跟著一起去嗎？”

在外面玩了一會兒，不想再玩的馮玥掀開門簾子走進來，聽見人們說的話，插嘴問了一句。

周蓉搖頭道：“你還得上學(xué)呢，你去什么去?！?

“那小舅不是說暑假去嗎？我為什么不能去？”馮玥不高興的看著周蓉這個親媽。

到底是養(yǎng)了兩年多的，周秉昆、鄭娟兩人還是比較喜歡馮玥的，鄭娟擺手道：“姐，沒事兒，孩子呆著也是呆著，一起出去見見世面也好?！?

周蓉搖頭道：“你們不能太慣著她，現(xiàn)在這丫頭脾氣可大了，你說她一句，她頂你三句，可不讓人省心了?！?

眾人繼續(xù)說笑著包餃子，閑聊天，馮玥在炕頭坐著吃橘子，她小聲的問道：“小舅，你生意做的是不是很大？”

“還行吧?！敝鼙u頭一笑：“咋地，看上啥東西了？你說，小舅給你買。”

“那你能不能借些錢給我家?！?

“借錢給你家？買啥?。俊?

“買房子?！?

“房子？”

“是啊，小舅。我爸媽他們總是吵架，我想有個房子是不是他們就不吵了？而且我也想有一個自己的房間。我們住的鄰居，他們家里有倆孩子，整天大喊大叫的，我寫作業(yè)都寫不下去，可煩人了?！瘪T玥小聲的說：“要是你錢不夠的話，那你能不能跟大舅，或者是王叔叔說說？大舅是當(dāng)官的，王叔叔認(rèn)識的人多，他們肯定有辦法?！?

周秉昆看著周蓉，又看了看馮化成，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行了，小舅知道了，吃你的橘子吧?！?

王耳聰目明，盡管環(huán)境嘈雜，兩人又是竊竊私語，但是他聽的清楚。孩子受父母影響是很大的，馮化成跟周蓉倆人天天吵架，而且周蓉又是自私、自我的，不可能對孩子沒影響。但現(xiàn)在馮玥還能這個樣子，想著要解決爹媽的矛盾，順便給自己也解決一下問題，還是不錯的，沒跑偏。

他覺得，主要原因還是受馮化成的影響多一些。周蓉那樣的選手，是不會管孩子怎么樣的。畢竟原劇中就是一副我是你媽，你就得聽我的，就得尊重我的樣子，現(xiàn)在早接回去，雖然盡了義務(wù)，但是嘴臉也沒改變。因為如果改變了，她和馮化成就不會吵了這么多年。還是馮化成心思細膩，關(guān)愛女兒成長，盡量降低了他們夫妻吵架對孩子的傷害，并有一個正常健康的心理思想。

其實周秉昆一直以來也知道周蓉跟馮化成不和，只是他對周蓉挺有意見的，當(dāng)然周秉義也少不了。所以他發(fā)跡了之后，就沒主動開過口。畢竟沒有幫別人，還要自己先開口的道理，親姐弟也沒有例外。周蓉不找他，他就堅決不會管。但是現(xiàn)在，孩子都要幫著說話了，估計周秉昆應(yīng)該得幫忙了。

但是王知道，周蓉跟馮化成的矛盾，早都不是房子了。所以搞不好周秉昆的幫助，會成為他們矛盾大爆發(fā)的最后一根草……

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包餃子，等到了十二點才放炮開飯。小孩子們早都挺不住睡著了，只剩了大人們吃到了后半夜一點多。草草的收拾了碗快之后，躺到被窩里睡覺。

陳靜跟鄭娟在王的房子中帶孩子睡，周蓉一家三口也在那里，睡西屋。周秉義、周秉昆兄弟倆跟李素華在老周家的東屋睡，王則是跟鄭光明在西屋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