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字片由仁義禮智信五條街組成,整體呈發(fā)散式排列。五條街匯聚一個中心,向四方延伸,整個的占地不小。
而在五條街交匯的地方,是一個小廣場,百貨商店、郵局、銀行、派出所等等都有,算是光字片的商業(yè)中心,衛(wèi)生所也在這里。
衛(wèi)生所面積挺大,開門一進(jìn)去,就能聞到消毒水以及其中爐子燒煤的煙火味。整體分作四區(qū),一是擺著七八張白色單人床,以供病人吊瓶休息。一是貨柜上陳列的各種常用西藥,還有占據(jù)一面墻的中藥柜子。王對這些東西還是比較熟的,中醫(yī)涉及到傳承,傳承涉及到年代,那中藥柜子一看就是有年頭的。
還有一個區(qū)域,就是擺著兩張桌子,那是給人看病的時候坐診所用。至于最后一個區(qū)域,就是一個小房間,堆放著一些雜物、藥品,以及成箱的葡萄糖等配置吊瓶所需的東西。
屋子的中間,就是那個取暖的爐子,連接的鐵皮管吊在房梁上,一直延伸到窗外開的口子,是將爐子的煙氣排到外面。爐子中的火燒的賊旺,上面坐著大水壺,升騰著熱氣。這煤是公家的,所以冬天的時候,沒命的燒。
他兒時在村里上學(xué)的時候,也是這么取暖的。學(xué)生們背著松樹塔以及松樹枝什么的引火,學(xué)校采購煤炭。挺大個屋,沒有暖氣片,只是一個小爐子,取暖效果可想而知。俗話說的好,苦心志,勞筋骨,能成大事。他小時候也沒逃課,那手腳都凍的生瘡,也沒他媽的學(xué)出什么樣來……
“來的這么早啊,張姐?!?
王笑呵呵的看向坐在爐子邊的一個套著白大卦,雙手?jǐn)n在袖子中,黑發(fā)盤起,有些胖乎的中年女人。她叫張麗,有兩女一兒,丈夫跟周志剛一樣支援三線建設(shè),孩子由公婆幫著帶,生活也不是那么容易。
“你姐夫過年沒回來,我那兩個小叔子倒是帶著老婆孩子回來了,你也知道,家里就那么大的地方,呆著鬧心,這不早來了圖個清凈么?!?
王搖頭一笑:“你是有熱鬧不待見,弟弟我是想熱鬧,熱鬧不上啊?!?
“你不是跟老周家過呢嗎?他們家沒人回來???”
“沒有,就我們娘仨,冷清的很?!?
“哎,小,那老周家那個老二,就跑貴州找詩人那個,怎么樣了?”
這事不是秘密,好幾年了,光字片的人都知道光字片第一美跑到貴州奔詩人了。不過雖然他才過來,但是系統(tǒng)填補(bǔ)的身份空白中,原本李素華因為女兒哭壞的眼睛,被他給治了,現(xiàn)在眼神不錯。
“不清楚,不過我大姨夫這個年是在那邊過的,應(yīng)該挺好的?!?
這婦女八卦的很,主要也是一天沒別的事,就是家長里短,不是自己家的,就是別人家的。王笑呵呵的有一句沒一句的應(yīng)付著,基本上是聽她把過年這幾天,整個光字片的事說了個遍。
整個衛(wèi)生所一共四個人,王還有另一個三十多的男人看病,兩個大姐打針。就他們四個,負(fù)責(zé)整個光字片所有人的健康,一天天還是挺忙的。當(dāng)然,病人自己心里有桿秤,什么病到衛(wèi)生所,什么病到醫(yī)院,怎么著挺挺就算了,又怎么著就不治了。
現(xiàn)在還沒有行醫(yī)資格證的說法,當(dāng)下華夏的基層醫(yī)療,靠的正是眾多半吊子的赤腳醫(yī)生撐起來的的。一般情況,其實兩個充作護(hù)士的大姐,也是打針開藥的。
在張麗的絮絮叨叨中,一天的工作開始。整個光字片那么多人,又是過年時候,按照統(tǒng)計概率來講,這一天天的也不可能得閑。因為過年的人口流動,是流感高發(fā)期,孩子抵抗力也差,不少父母抱著孩子過來問診。還有過年放鞭炮,小孩子魯莽,被炮崩兩下也是在所難免。其他的,有一些需要長期病號的老人,在大醫(yī)院開了藥,回到這邊也由他們負(fù)責(zé)打。
一般處理傷口的還好,消消毒,裹上紗布也就是了,最主要的是還有不少人要吊瓶的。現(xiàn)在天這么冷,盡管衛(wèi)生所的爐子燒的旺,但是空間大,熱意不足,在這地方打針遭罪,不少都選擇回家的。離的近的,在診所打完,自有親人扶著回到家中躺炕頭吊著。遠(yuǎn)的就不行了,因為涉及到天氣,再加上滾針的幾率大幅度的提高。所以他和張麗就得蹬自行車跟著過去,到他們家里給打上。
其實他是鼓勵喝中藥的,畢竟回家煮一煮,兩天就好了,而且他還順帶著給祛了別的病灶,簡單調(diào)理了一下。但是多數(shù)人并不喝,一來煮藥費(fèi)勁,二來過年的時候,沒出正月,家里家外搞的都是藥味,不好。所以也就那么地了,只是在發(fā)現(xiàn)有大病傾向的時候預(yù)告囑咐一下,讓他們?nèi)ナ辛⑨t(yī)院檢查檢查,盡了本分就算。
畢竟他現(xiàn)在是治療頭疼腦熱的小能手,但對于一些大病,疑難病癥,還沒有拿的出手的戰(zhàn)績。他得‘開竅’,得醫(yī)術(shù)大進(jìn),才能將他‘王老中醫(yī)’的名頭亮出去,才能讓人相信他的水平。
現(xiàn)在的人,并不比以后的人健康多少。不過是以后的人是因為物質(zhì)豐沛搞出來的,現(xiàn)在的人是因為物質(zhì)匱乏搞出來的。真的說起來,從古至今,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真正無病無災(zāi)的健康過。
午飯吃的是一早李素華給帶的大餅子跟昨天周秉昆他們聚會的剩菜,又跟張麗那蹭了幾口人家過年的伙食,對付對付也就過去了。
他們正經(jīng)的工作時間是早八晚五,但又沒人管,到了四點(diǎn)多的時候,出去打針歸來的張麗收拾收拾直接走人回家。那一家子人呢,怎么說她也是當(dāng)家的,得回去招呼。
王是愛崗敬業(yè)的……所以張麗走了沒一會兒,他也閃人離開。主要他們這個職業(yè)特殊,光字片又都是他們,沒急病的人家也不著急,有急病的大半夜就會來找他們。所有早走晚走的,也就那么回事。
“回來啦,小。秉昆,別哼唧了,洗手吃飯?!甭牭介_門的動靜,李素華來到外屋,招呼王進(jìn)屋上炕,而后一趟一趟的將早都做好,在大鍋中熥著的保溫的飯菜端到屋子里的炕桌上。
今天的晚飯是烙的大油餅,菜是咸菜條子,煎帶魚,還有加了凍豆腐的豬肉酸菜燉粉條,老大一盆,肉沒少放。還有個東北飯桌上少不了的,大蔥蘸醬。是李素華終于舍得做了,最近的伙食一直都很好。之前是她備年貨,等著在他鄉(xiāng)的親人們回來吃好,基本上是什么都留著?,F(xiàn)在年都過了,誰也沒回來,自然是要把之前囤的東西都吃了。
按他們仨人的話,上燉魚、下頓肉,吃到十五問題不大。
“媽,你咋不留著了?留著明年過年,我爸、我哥、我姐他們回來吃?到時候人還多呢,都不夠吃的?!敝鼙に构耐轮鵁釟?,吃的鼓鼓囊塞,卻還不忘嘴賤。
“吃還堵不住嘴?一天天就氣我吧。”李素華一巴掌呼過去,轉(zhuǎn)臉笑呵呵的給王夾了一塊肥瘦相間的肉:“吃啊,小,肉還有呢,明天大姨給你們兩個做紅燒肉?!?
“哎?!蓖跣呛堑膽?yīng)聲,大口的吃著飯菜:“對了,大姨,秉昆,喬春燕和曹德寶的事怎么樣了?”
李素華笑呵呵的說道:“跟你說的不差,春燕自己說看上曹德寶了,還說什么非他不嫁。”
“曹德寶那小子占了便宜還不樂意呢,說什么夢想找個落難高干家的姑娘等平反,他好跟著吃軟飯。”周秉坤哼了一聲:“這個犢子得了便宜還賣乖,我跟國慶、趕超、呂川他們數(shù)落好半天,這才認(rèn)了這個事。說是跟春燕商量商量,過兩天兩家人見見面,下個月結(jié)婚。”
“你別說,曹德寶這夢想挺好的。”王哎了一聲,說:“那郝冬梅不就是高官家的姑娘么?大哥有希望啊。大姨,我可不是說大哥吃軟飯啊?!?
“哎呀,知道啊,都是自家人,就說他吃軟飯能有啥毛病?能吃上那也是秉義的能耐不是?”李素華不在意的搖頭,話鋒一轉(zhuǎn):“不過啊,我還是覺得現(xiàn)在這樣好。你們忘了?那郝高官被打倒之前來咱們光字片考察,我還跟他說了兩句話呢。人家那個派頭,看著和和氣氣的,可是我清楚啊,這中間隔著十萬八千里呢。
你們說要真有一天,那郝高官平反了,咱們這親家咋處?聯(lián)系吧,那就好像是我們巴結(jié)他們,想要找他們辦事兒。這不聯(lián)系吧,秉義、冬梅那,又不好過。反正啊,是怎么著都不對?!?
周秉坤嘟囔著:“那有啥的,就當(dāng)平常的親家那么處唄。再說了,能不能平反還不一定呢,想那個干啥?”
“這孩子,那人家是高官,是封疆大吏,跟咱們小老白姓能一樣嘛?而且冬梅她爸媽要真平反了,你說別人求咱們辦事,那時候怎么辦?現(xiàn)在這樣挺好的,也沒有那些爛糟事?!?
盡管這個時候‘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口號喊的震天響,男女平等更是早都寫入憲法,但這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F(xiàn)在的絕大多數(shù)家庭中,還是老爺們當(dāng)家。所以李素華很多時候,到嘴邊的話都沒有說出口,但她什么都知道,看事情也分明。
王笑道:“你就是想多了,大姨。秉昆說的對,咱們自己知道,求不著人家就得唄。而且大姨伱也知道,以前我爺還會兩手看相算命的把式,他都教給我了。我跟你說,大姨,我給秉昆看過,他以后絕對發(fā)大財,你就等著享福吧?!?
“就是,媽,你就等著享福吧,你小兒子以后有出息著呢。”
李素華想要笑,但是因著口中的食物,沒咽好噎著了,趕緊的喝了白開水順好了,看著給她拍背的小兒子:“行,媽就等你出息了享福,好好干?!?
說完話,自己哈哈笑,轉(zhuǎn)而聲音有些低沉:“其實啊,媽也不求你有多大出息,平平安安的就好啊?!?
王說話打破煽情的氛圍:“對,平安是保底,但是咱使勁往‘有出息’上奔,肯定是沒錯的。加油啊,秉昆,我看好你?!?
“媽也看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