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池不以為然:“集螢是子平求來的媳婦,感情自然不錯。”說到這里,他語氣微頓,猶豫道,“有件事……秦師兄前些日子專程寫了封信給我,說是南屏若是同意,想讓她嫁給秦子安,子安也還為這件事來找過我,只是南屏那里……我卻不好多問——她從小服侍,我若是讓她嫁,她肯定會嫁。可她到底喜不喜歡子安……子寧走了這么多年,我有時候還會想起他的樣子……他如今不在了,我總不能連他的人都安不下吧?
“這件事我想來想去,只有請你幫我出面問問她的意思。
“她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強。她若是愿意,我還是十里紅妝地把她嫁出去……”
周少瑾覺得自己有點理解南屏。
這些年來她像守寡的小媳婦似的,輕易不去哪里走動,寧愿這樣永遠地活在往日的時光里。
前世的她何嘗不是如此?
可真正的走出來了,才知道外面的還有好風景。
就像她,如果不還如前世一樣的膽小怯懦,又怎么會認識程池,嫁給了程池呢?
“我去問問她?!敝苌勹敛华q豫地接下了這差事。
程池笑著親了親她的額頭。
他的小姑娘,也開始慢慢地幫她排憂解難了。
“過幾天顧九臬可能會來京城。”他溫聲地對她道,“黃理推薦他出任刑部給事中?!?
周少瑾訝然:“黃理,和大伯不和的那個黃理?”
顧家不是和程家是通家之好嗎?
她不解地道:“既然有這個缺空出來。大伯為何不推薦顧六爺?”
程池的神色就有些冷,嘴角翕了翕,最后還是一抿,道:“他總覺得自家的親戚不打緊,有什么事求到他的面前,他總是先想著別人家,再想著自己家,生怕有個什么污名落在他的身上。卻不知道于他只是舉手之勞,于別人家卻是生死存亡。顧家九老太爺啟復固然重要,可對于顧家的其他幾房來說。顧九臬的前程更重要。當初我不是沒有提醒過他。既然已經管了顧家九老太爺的事,何不順手幫顧九臬也尋個前程。他卻好我,找來找去說找不到合適的。我原想在宋閣老面前說一聲,誰知道宋老太爺去世……也就這半月的功夫。九臬的老師把他介紹給了黃理。他倒跟黃理說了和我們家的關系。黃理卻說無妨。九臬就是拒絕都不好拒絕……你不是說前世黃理于大哥之前入閣嗎?現(xiàn)在看來。我就是幫他斗倒了黃理,讓大哥早黃理之前入閣,也無濟于事。黃理這個人。不管是心胸還是手段,都在大哥之上……大哥要是再這樣糊涂下去,還不知道會出什么夭蛾子!”
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有顆懷疑的種子。
前世,若是二叔父死得正常,程家為何不大肆發(fā)喪?皇家為何又沒有表彰?若是二叔父死的不正常,程涇在干什么?
程池背著手,有些煩躁地在屋里走了兩圈。
很少有事情能讓他這樣的情緒外露。
好像什么憤怒之事讓他一時間無法壓制似的。
周少瑾心疼地抱著程池,安慰般輕輕地撫著他的背。
溫香柔玉在懷,程池的情緒慢慢地平靜下來。
他摸了摸周少瑾的頭發(fā),低聲道:“我沒事……只是一時有些煩燥?!?
“我知道?!敝苌勹涝诹怂膽牙?。
他有事總是喜歡放在心上。
偏偏在他心里放著的都是些大事。
比如程家的滿門抄斬?
再比如萬一事情走到那一步她和郭老夫人、孩子、程家諸人的安?!?
想到這些,周少瑾又有點后悔自己把前世的事告訴程池了。
她對程池道:“你上次布置給我的課功我做了一半,你要不要看看?”
程池畫了十二幅一尺見方的花鳥工筆畫,讓周少瑾裱了出來到時候好送人。
周少瑾早上要幫著郭老夫人處理家中的瑣事,下午有時候還要陪著韞哥兒玩,晚上程池回來了,她要服侍他更衣,要服侍他用膳,他若是在書房,她還要服侍他的筆墨,晚上兩人說說會,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如果遇到程池心情好……通常都要鬧上大半夜,她要去給郭老夫人問安,不敢睡懶覺,第二天中午還要補眠,這十二幅是程池過年的那些日子在家里畫的,如今快半年了,她也才斷斷續(xù)續(xù)地裱了六幅。
不是看著程池心情不好,她也不會拿出來獻丑。
找點事轉移程池的注意力,他的心情也就漸漸地好了。
從前她自己就是這樣的。
程池果然很感興趣,道:“走,去書房看看去。”
周少瑾歡歡喜喜地和程池去了她自己的書房。
說是書房,實際是正房西頭的耳房,因只是周少瑾一個人用,除了筆墨紙硯,書藉畫卷,墻角還有架三尺見方的花架子,旁邊衣架子上掛著各式各樣顏色的繡花線和打好的絡子,窗臺上更是放了尊甜白瓷素面的花觚,插了把紅艷艷的石榴花,閨閣之氣撲面而來,卻有股舒服自在的感覺。
程池很喜歡。
特別是看見墻角還有個墊著遍地金的繡褥的醉翁椅時。
他甚至可以想像他不在家時,周少瑾閑著無事窩在醉翁椅里看閑書的樣子。
程池忍不住俯身又親了親周少瑾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