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香的聲音如一盆涼水潑在了周初瑾的頭上。
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李氏回了保定府,她不放心妹妹一個人住在榆錢胡同,隔三岔五的就來看看,見妹妹面色紅潤,神情活潑,比任何時候都顯得開朗,這才放下心來,把精力放在了官哥身上,有些日子沒有過來。還是前些日子家里開始送中秋節(jié)的年節(jié),她這才想到快要到中秋節(jié)了,僅備了東西給妹妹送過來,路過齊芳齋看到買馬蹄糕的,她還特意讓隨車的婆子進去買了幾匣子點心……誰知道就這一個小小的疏忽,妹妹就……變成了如今的局面!
她現(xiàn)在只慶幸她顧忌著婆婆,來的時候只帶了兩三個人過來,進門看見院子里沒動靜,想到妹妹前些日子差了人告訴她釀了桂花酒,埋在了后院,她心中一動,提著給妹妹買的點心就徑直來了后院。
周初瑾腦海里浮現(xiàn)出剛才她看到的情景,她不禁閉了閉眼睛。
還好她把跟過來的人都留在了院子里,要是讓她們看見了周少瑾和程池的樣子……少瑾可就是跳進黃河里也洗不清了!
可現(xiàn)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
現(xiàn)在當務之急是想把這件事壓下去。
要如水過無痕般。
絕不能讓少瑾的名譽有一點點的暇疵!
周初瑾深深地吸了口氣,對持香道:“快中秋節(jié)了,四老爺奉了郭老夫人之命過來探望二小姐。二小姐釀了桂花酒。想請四老爺帶幾壇回去給郭老夫人嘗嘗,正和四老爺來后院起酒呢!你也來幫把手,等會帶兩壇回去給大太太嘗嘗?!?
持香笑著應,心里卻困惑不已。
四老爺奉了郭老夫人之命來探望二小姐,二小姐起了新酒給四老爺帶去給郭老夫人,大奶奶跟她說得這么清楚干什么?她不過是個仆婦,主家讓干什么就干什么,她還敢說個“不”字不成?
大奶奶今年好生奇怪……怎么說得話聽著給人種欲蓋彌彰的感覺……
持香不解地搖了搖頭。
二小姐和四老爺今天也很奇怪……二小姐的樣子分明是躲在四老爺?shù)纳砗?,四老爺呢,好像護著二小姐……難道二小姐和大奶奶置氣了?
念頭閃過。持香立刻就否定了這種想法。
她服侍大奶奶也有十年了。大奶奶和二小姐可不像一般的姐妹,大奶奶對二小姐,那可就像自己的女兒一樣,不管什么事都讓著二小姐。大奶奶怎么可能和二小姐置氣?
可三個人剛才的表情和樣子……又讓人忍不住想了又想。
更讓持香奇怪的是。大奶奶明明說二小姐在幫四老爺起酒??蛇@既沒有鋤頭也沒有鏟子……怎么起酒?
程池立刻覺查到了周初瑾的用意,也覺查到了持香困惑,立刻不緊不慢地笑道:“那酒是用高梁酒釀的。時間太短了,這個時候起出來我拿回去了還得再埋到土里去,不如等過幾年酒好了我再來起也不遲。不如就把你用金華酒釀的桂花酒送我?guī)讐昧?。?
周少瑾已經(jīng)被嚇傻了。
她手腳僵直,又羞又慚,恨不得有個地縫鉆進去,哪里還敢動彈一下。
程池暗暗皺眉,覺得周初瑾對周少瑾太嚴厲了些,偏偏又怕周少瑾顧忌著周初瑾,讓他不敢去抱抱周少瑾,給她一點點安慰,只好在溫聲地對她道:“少瑾,別怕!萬事都有我呢!我們?nèi)ザ磕脦讐阌媒鹑A酒釀的桂花酒……”
“萬事都有我”幾個字像黃鐘大呂般地敲在了周少瑾的心上,讓她身子微震,回過神來。
是啊!
她有什么好害怕了。
天塌了,還有池舅舅這個高個子頂著呢!
可被姐姐撞見了她和池舅舅……還是好丟臉……特別是她還迷迷糊糊的……如果姐姐再晚來些時候,肯定會碰個正著……真是太,太丟臉了……
“好,我……我去拿酒?!彼目陌桶偷氐溃樇t得能滴出血來。
都是程池。
妹妹都還沒及笄,知道些什么?
周初瑾狠狠地瞪了程池一眼。
程池生平從來沒有這么尷尬過。
他只好裝作沒有看見似的,可還是不自地輕輕咳了一聲。
待出了后院,程池一眼就看見了惴惴不安地站在過道上略帶幾分惶恐地望著他的商嬤嬤。
程池好像什么也沒有看見,沒有吱聲。
跟著周初瑾過來的幾個仆婦卻一無所知地低聲說笑著,見到程池等人紛紛上前行禮。
持香還記得周初瑾的叮囑,對跟過來的丫鬟婆子笑道:“二小姐釀了桂花酒藏在后院,要起了送給郭老夫人和我們家大太太,可四老爺說,那酒還太新,要過幾年起才好。讓二小姐把她前些天用金華酒釀的桂花酒送兩壇給郭老夫人和我們家大太太……你們隨我來搬酒?!?
“我來,我來!”商嬤嬤等人哪里還敢讓周初瑾的人搬酒,一面打量著程池的神色,一面強笑著熱情地幫持香搬酒。
周少瑾卻是看也不敢看周初瑾一眼,直到耳房里沒有了旁人,她這才鼓起勇氣拉了拉姐姐的衣袖,低聲道:“姐姐,你別生氣……是我自愿的……是我喜歡上了……”
“你給我閉嘴!”周初瑾氣得指頭發(fā)抖,聲地喝斥著周少瑾,打斷了她話,“這個時候說這些做什么?你就不怕別人聽見!”說著,剜了程池一眼,“就算是有錯,那也不是你的錯?!?
周少瑾心如刀絞似的。
果然,她和池舅舅的事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不管真相是什么。錯的那人卻是池舅舅。
“姐姐,”周少瑾挺直了脊背,握著拳道,“這件事不怪池舅舅,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