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夫人正如他所料的,穿了件玄色素面細布褙子,神色悲愴地坐在羅漢床上捻著手中的紫檀木十八子佛珠。
程池上前輕輕地喊聲“娘”。
郭老夫人回過神來,眼中已滿是淚水,道:“我和你父親第一次拌嘴的時候,還是她老人家過來勸的架。當時當著我的面把你爹狠狠地訓(xùn)斥了一頓,又數(shù)落了我一頓,最后問我們,是不是要和離?如果不想和離,那就萬事都得商量著過日子。如果要和離,什么也別說了,現(xiàn)在就清點嫁妝,孩子留在程家,讓我?guī)е迠y回娘家去。她老人這就給你父親找個續(xù)弦,讓她住我住過的房子,管教我的孩子……我一氣,那怎么能行?房子我能不要,孩子可不能交給別人管,讓他們喊別人‘娘’?!惫戏蛉苏f著,眼淚忍不住地落了下來,道,“誰知道她老人家卻走得如此猝不及防……”
程池上前摟了郭老夫人,低聲地安慰母親:“老安人已經(jīng)八十九歲了。生前能吃能喝,死得這么突然,也沒有躺在床上受那個累,這是好事,是喜喪,您應(yīng)該替她老人家高興才是。顧家的情況您最清楚不過了。老安人這一去,顧家九老爺要回鄉(xiāng)守制。顧家的處境只怕會更困難了。大哥那邊,顧家肯定指望著你幫著出面說句話的,你得趕緊過去才行?!?
顧家的男丁雖多,但目前仕途順利且頗有前途的卻是老安人的長孫顧清和。他如今任小九卿之一的鴻臚寺卿,老安人去世,他要回鄉(xiāng)守制一年,位置就得讓出來,再回京,能謀個什么樣的職位就不好說了。
這個時候,任禮部尚書、文華殿大學(xué)士的程涇對顧清和的起復(fù)就很重要了。
郭老夫人頷首。擦了眼淚。神情已經(jīng)變得堅毅起來,道:“我知道。你跟身邊的人說一聲,收拾好東西了我們這就過去?!闭f著,郭老夫人“哎呀”了一聲。道。“糟糕!我還說要請少瑾的繼母吃飯的……”
沒想到母親居然還記得!
程池道:“我派人去說一聲就是了?!?
郭老夫人嘆氣。道:“只有等過幾天了。”
“過幾天正好。”程池道,“過幾天就春暖花開,正好請了周太太進府賞花。”
母親也可以借此機會舒緩一下悲傷的心情。
郭老夫人微微點頭。
※
平橋街周家。
周少瑾得了這個消息驚得呆了半晌。想到上次去顧家做客時顧老安人孩童般直率的性子,心中很不好受,問來報信的商嬤嬤道:“池舅舅和老夫人是不是都要在顧家守上幾天?”
商嬤嬤恭敬地道:“應(yīng)該得守上幾天。四爺和老夫人都帶了衣物過去?!?
周少瑾莫名就覺得松了口氣,道:“你去跟池舅舅說,我這邊的事不著急,讓他先安心把顧老安人的事辦完了?!?
商嬤嬤笑著應(yīng)諾。
周少瑾帶著她去了李氏那里。
出了這樣的事,李氏自然不會有什么怨,忙道:“死者為大。我們什么時候去給老夫人請安都行?!彪S后客氣地問起郭老夫的心情如何,寒暄了幾句,賞了商嬤嬤二兩銀子,親自把商嬤嬤送到了門口。
周少瑾問商嬤嬤:“你是回府還是去顧家?”
“去顧家!”商嬤嬤含笑道,“四爺說了您這邊若是有了音訊,就讓我去給他報個信的?!?
周少瑾就讓商嬤嬤給顧家十七小姐帶信:“……讓她節(jié)哀順變!”
商嬤嬤應(yīng)下去了顧家。
程池正忙著和顧家的人商量著報喪的事,顧家?guī)孜焕咸珷?、老爺?shù)酱藭r還沒有從老安人去世的悲痛和震驚中走出去,說話行事顛三倒四,幾個管事索性有事稟了程池,由程池幫著拿主意。
一時間程池身邊坐滿了人,站滿了人。
商嬤嬤在門口探了探頭又縮了回去。
程池眼尖,立刻看見了她。
他沒等請他示下的管事把話說完已站起身來,道:“我那邊還有點事,你們等一會?!比缓笤诒娙说淖⒛肯鲁隽藦d堂,在廡廊下站定。
商嬤嬤忙上前低聲回稟去平橋街的經(jīng)過。
程池聽著反而揪心起來。
如果事情真像小丫頭說的不要緊,她通常都會貿(mào)貿(mào)失失地闖進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要他辦這辦那。相反,如果事情很要緊,她反而會患得患失的不知道如何跟他開口,就像她跟他和母親去普陀山,去的時候不管想買什么東西為了不耽擱他們的行程,她一律都不開口,可回來的時候沒了正事她就開始一會要去雷峰塔上搬磚,一會要去常州買梳篦,等到他和宋老先生為水文的事入了迷,她又能安安靜靜地在一旁不吵不鬧地自己找事做,看似任性,卻是很有分寸的。
他思忖著,看了屋里或坐或站的人群,沉吟道:“這樣,你去跟二表小姐說一聲,我戌時(注:晚上七點左右)等安排好這邊的晚膳之后就過去,讓她等我一會。”
商嬤嬤心中暗訝。
不是說事情不要緊嗎?
四爺還過去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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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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