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
周少瑾想起右邊敞廳書案上攤著的宣紙和冊子,有些不相信。
可程池已經說了不要緊,她也不好堅持去廡廊等,那樣好像顯得有點小家子氣。反正自己已經欠了池舅舅很多,也就不在乎這些了,自己只有等以后有機會報答池舅舅就是了。
周少瑾問程池:“淮安那邊的貨,真的出了問題嗎?”
“嗯?!背坛氐?,“翻了艘船,好在是沒人傷亡。損失了幾千兩銀子,要和貨主商量賠償?shù)氖??!?
周少瑾不禁念了聲“阿彌陀佛”,道:“銀子沒有還可以賺,沒有人丟了性命就好。”
程池點頭。
心想,我這么說,你應該不會再來找我了吧?
集螢過來了。
她穿了件葡萄紫的比甲,梳著個纂兒,神色冷淡,舉止卻恭敬地向程池行了個禮。
周少瑾不由在心里嘀咕。
這個集螢……怎么每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都穿這么深顏色的衣服啊,難道她就不熱嗎?
腹誹間,她聽到程池吩咐集螢:“你把周家二小姐送回畹香居去?!?
集螢恭順地應“是”,朝著周少瑾做了個“請”的手勢,率先走了出去。
周少瑾匆匆地給程池行了個禮,追了出去。
程池搖了搖頭,走回了右邊的敞廳,坐在大書案前,輕輕地撫著書案上的冊子思考著。
懷山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稟道:“四爺。我們明天就出發(fā)嗎?”
“后天走吧!”程池道,聲音有些低,顯得懶洋洋的,“明天我去見見廣東十三行的二當家,他已經給我下了兩次貼子了,說有要緊的事找我。我原以為是為了三房程識的事找我,不想管的——他們想和三房做生意就去做好了,天下這么大,誰還能吃獨食不成?可他把廣東會館的商大老板拉了出來,說是和商老大一起請我吃個飯。我猜可能是為了漕運上的事。我去聽聽他們怎么說?!?
“漕運上的事?”懷山皺眉道,“他們想怎樣?”
“還能怎樣?”程池不以為然地笑道,“若是朝廷疏通了通順河,南來北往的貨物就可以直接從京杭運河走了。不用從廣東沿福建到浙江再到天津了。他們廣東十三船的船隊恐怕就要散了。十三行的二當家這次來我金陵,多半也是為了這件事?!?
“您是說,萬童?”懷山有些不敢確定地道。
“嗯?!背坛匕褦傇诿媲暗膬宰佣紨n到了一起。道,“說動了萬童,就說動了皇太孫,說動了皇太孫,就說動了皇帝。這本帳他還是算得過來的?!?
“您準備插手這件嗎?”懷山吞吞吐吐地道,“如果以后南來北往的貨物可以走京杭運河,兩岸的百姓得利,九邊的糧食也可以少些損耗……”
程池笑道:“咦,你什么時候也關心起朝廷大事來?”
懷山沒有表情的面孔突然一紅。
程池不好繼續(xù)打趣他,道:“我就是去看看。”說著,他嘴角微翹,露出個略帶幾分嘲諷的笑容,懶懶地道,“這天下的事都與我無關,我只管睜只眼閉只眼把九如巷粉飾成個太平景象就行了。至于誰生誰死,誰好誰壞,與我何干?”
懷山低下頭去,不敢搭腔。
程池望著窗外院子角落的一叢方竹,眼底閃過一絲落寂。
※
周少瑾和集螢出了繡綺堂,已不見程許等人的影子。
她松了口氣,帶了施香,和集螢往四房去。
半路上,她們遇到了程許。
程許滿頭大汗的,拿了把紙扇“呼啦呼啦”地扇著風,大蘇和歡喜低頭站在他的面前,大氣也不敢透一下的樣子。
看見周少瑾,程許的眼睛一亮,忙道:“周家二表妹,你怎么會在這里?”聲音里帶著難掩的喜悅。可他的目光落在集螢身上的時候,他眼中又充滿了困惑,道:“集螢姑娘,你怎么會和周家二表妹在一起?”
“許大爺!”集螢淺淺地行了個禮,冷艷的面孔毫無表情,道,“四老爺命我送周家二小姐回畹香居?!?
“你,”程許盯著周少瑾,驚愕地道,“你剛才在小山叢桂院?”
周少瑾心中一緊,正要開口說話,集螢已道:“許大爺,不好意思,請您讓一讓路。我還要回去給我們家四老爺復命。若是您有什么要問的,或再去趟小山叢桂院,或等我把周家二小姐送回畹香居之后您再仔細和周家二小姐絮叨。我卻不便在此地久留。”
這是個丫鬟應該有的態(tài)度和應該說的話嗎?
程許和周少瑾等人都驚呆了。
集螢卻已拉著周少瑾和程許擦肩而過。
“等等!”大蘇攔在了集螢的面前。
集螢冷笑,道:“秦大蘇,您可別忘了,我是服侍四老爺?shù)娜?,難道你想以下犯上嗎?”
周少瑾這才知道原來大蘇姓“秦”。
那他與父親所說的“秦大”有沒有什么關系呢?
還有五房走水的時候遇到的那個管事,也姓“秦”……九如巷的大總管,也姓“秦”。
周少瑾只覺頭暈腦脹的。
對程家的事了解的越多,越覺得程家讓人摸不清,看不透了。
秦大蘇聽集螢這么說,面露遲疑。
集螢冷哼一聲,看也沒看大蘇一眼,拽著周少瑾徑直往前去。
施香急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