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知道?！狈髅Φ?，“那里有座普賢庵，占地不過一畝，有間三闊的正殿，東、南、北都臨著官街，西邊是梅府的花園?！闭f完，他又道，“梅府您知道嗎？就是家里種幾百株梅樹的那個梅府，實(shí)際上他們家姓劉，不過因?yàn)榧依锓N著很多的梅花，天一冷，整個官街都聞得到梅花的香氣，大家都稱他們家為‘梅府’，時(shí)間長了，反而不知道東家姓劉了……”

周少瑾雖在金陵城長到及笄才離開，卻沒有出過幾趟門，更不要說熟悉了解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了?？煞魈岬降摹懊坊h香，整條街都聞得到”她卻覺得有些耳熟，也不知道是什么時(shí)候聽誰說過。但她并沒有多想，而是笑著打斷了樊祺的話，道：“好了，好了。你就說你知道的就行了?！?

樊祺赧然地嘿嘿笑。

周少瑾道：“我想讓你幫我打聽一下輅大爺家的事?！?

樊祺睜大了眼睛。

周少瑾悄聲道：“不過這件事，你誰也不能說，包括你娘，你能做到嗎？”

“不能告訴我娘啊！”樊祺有些猶豫。

周少瑾笑道：“若是你娘問起你在干什么？你就說是我不讓你說的，你娘肯定就不會問你了。”

樊祺道：“如果照著二小姐說的，我娘不再問我，我肯定不會跟我娘說的?！?

周少瑾微微地笑，道：“我知道輅大爺?shù)脑娓负臀宸磕沁吺前值?，你幫我打聽一下，輅大爺現(xiàn)在住的房子是什么時(shí)候買的？他們在存義坊住了多少年？家里平時(shí)和哪些人來往最密切？街坊鄰居又是怎么說輅大爺和柏大太太的？你都記住了嗎？”

小孩子誰沒有好奇之心？

樊祺大感興趣，把周少瑾的話重復(fù)了一遍，道：“二小姐，我說得對嗎？”

“對，對。對?！狈鞅戎苌勹A(yù)料的還要機(jī)敏，她眼睛笑成了月牙兒，又賞了他二兩銀子，“這些是給你喝茶的。差事若是做得好，還有賞！”

“二小姐，您已經(jīng)賞我了！”樊祺沒有要那二兩銀子，而是不好意思地道，“二小姐，我，我想跟著施香姐姐識字……您不如就賞我這個吧？”

周少瑾愕然。隨后笑了起來。道：“行，我跟施香說一聲，讓她教你識字。等把施香認(rèn)得的字都認(rèn)全了，我就跟誥大爺或是詣二爺說。讓你幫他們捧紙墨。到族學(xué)里聽那些先生講學(xué)?！?

樊祺興奮得要跳起來了。不停地向周少瑾道謝，出去的時(shí)候差點(diǎn)被門檻給絆了一跤，惹得在外面服侍的施香掩了嘴直笑。

周少瑾的心情也因此變明亮了不少。

她晚上點(diǎn)了燈幫姐姐和自己趕制夏衫。還給關(guān)老太太做了條墨綠色的馬面裙。

等到各家賞花、詩會的請貼紛至沓來的時(shí)候，樊祺來給周少瑾回話：“輅大爺家的房子是輅大爺家祖上傳下來，是輅大爺?shù)脑娓笍木湃缦锓殖鋈サ臅r(shí)候買的，到了輅大爺?shù)母赣H柏老爺?shù)臅r(shí)候，柏老爺把隔壁的宅子也買了下來，才有了現(xiàn)在七畝基地的規(guī)模。柏老爺是乙酉年，也就是至德八年去世的。聽鄰居說，柏老爺去世前在床上躺了快半年，那半年像變了個人似的，脾氣暴躁不說，還罵丫鬟踢小廝的，差點(diǎn)弄出人命案來，要不是九如巷這邊幫著出面，柏老爺沒等去見閻王先進(jìn)了官衙?；蛘呤且?yàn)檫@樣，柏老爺去世后，柏大太太覺得臉上無光，不太跟街坊鄰居走動，除了回娘家，就是到九如巷這邊串門，門戶很嚴(yán)實(shí)，左鄰右舍的提起來都覺得柏大太太堅(jiān)貞守禮，是個賢惠人。

“至說輅大爺，從小讀書就厲害，平日里除了去族學(xué)上課就在家里讀書，就是出去走動，也是跟了族學(xué)里的同窗或是程家的大爺們。存義坊的人都說輅大爺是讀書的料子，說不定還能中狀元。大家都很羨慕柏大太太，說她是個有后福的人。”

說完，他意猶未盡，咽了口口水又道：“我聽人說，輅大爺家從前只有一百二十幾畝水田，兩間鋪?zhàn)?，都是租給別人，自己吃租子。還是到了柏老爺手里，柏老爺考中了秀才之后沒有繼續(xù)舉業(yè)，開始南貨北販，家里這才興旺起來。不僅在浦口那里添了個二百多畝的田莊，還在官街又置了六間門面，其中兩間租給別人，兩間做漆器生意，還有兩間是綢緞鋪?zhàn)?，都由從前柏老爺生前留下來的掌柜管著，每年僅幾間鋪?zhàn)拥氖粘删陀幸磺Ф鄡伞?

周少瑾想了起來。

她生母莊氏去世的時(shí)候，她嫡親的曾外祖母，外祖父都已經(jīng)去世，莊家的書畫字帖金石還有些現(xiàn)銀等都留給了她的生母，房產(chǎn)地畝等留給了那個出了五服的便宜舅舅。那時(shí)候父親周鎮(zhèn)還沒有金榜題名，生母去世后，便宜舅舅曾經(jīng)上門來討要過她生母的嫁妝，父親不愿意因此而壞了母親的名聲，拿出兩千兩銀子到官衙里立了字據(jù)，這才算是和她那便宜舅舅了斷了此事。

但她那個舅舅不是個安分的。

就在兩年前，前世今生加起來應(yīng)該是十七年前，她的舅母想著法子找到了她，說是她舅舅賭博，把祖上傳下來的家業(yè)都輸光了，如今“連老太太的陪嫁，就是那間兩闊的小宅子也要賣了……那是多好的地界，入了冬就滿街的梅花香，不知道多少讀書人想在那里買個宅子。二小姐要是再不管管，這些老祖宗留下來的，拿錢也買不到的東西就都要賤賣了，二小姐好歹拿幾百兩銀子出來給你舅舅救救急”……

她自幼失怙，對外祖父家里根本不了解，對莊家留下來的東西就更談不上有什么感情了。她當(dāng)時(shí)只覺得難堪，竟然敗落到了這個份上，連她這個人寄人籬下的外甥女的銀子也要哄騙，她既不愿意也不知道怎么辦，把事情全都交給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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