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人看病都是請“周氏醫(yī)館”的周大夫問診。周大夫太太娘家是開藥鋪的,她嫁到周家后,又跟著周大夫?qū)W會了把脈問診的本事,金陵大戶人家的女眷病了都會請她進府瞧瞧,一來二去,“周娘子”的名頭比她丈夫周大夫的還響。
“那就好!”沔大太太牽周少瑾在屋子中間雕紅漆彭牙圓桌旁的繡墩上坐下,仔細地端祥了她好一會,見她氣色還好,長吁了口氣,接過施香捧的茶呷了一口,問起周少瑾是不是還吃著前幾日的藥方,睡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不能出門的時候都在家里做些什么……林林總總的,瑣碎又具體。
周少瑾恭敬地答著話,只是這幾天都沒有睡好,時間一長,不免露出幾分倦色來。
沔大太太見了叮囑了她幾句“安心養(yǎng)病”之類的話,就起身告辭。
周少瑾送了沔大太太到門口。
有小丫鬟在門外等著,見到沔大太太出來,上前行禮,笑道:“老太太讓我過來跟您說一聲,過兩天家里有客來,讓您從二小姐這邊出來了就過去一趟。”
周少瑾頓時心里像被貓抓。
外祖母孀居,等閑不見客,但凡見客,不是親眷就是貴賓。
是誰要來呢?
要不要派個人去打聽打聽?
一想到這個,周少瑾又泄了氣。
她現(xiàn)在哪有什么人可用?
不像從前,有什么事只要她吩咐一聲,服侍她的鄭媽媽做不到,林世晟也會幫她達成。哪像現(xiàn)在這樣……
周少瑾想著,就有些發(fā)呆。
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她卻時時被記憶中的事所影響。再這樣下去,她只怕會分不清楚什么是真實的,什么只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了!
周少瑾情緒低落,把自己卷在被子里,一會兒醒,一會兒睡,腦海里一會兒出現(xiàn)姐姐紅腫的雙眼,一會兒出現(xiàn)程輅猙獰的面孔……混混沌沌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等到施香推醒她時,她這才發(fā)現(xiàn)天色已晚,屋子里已經(jīng)暗了下來。
“二小姐,”和樊劉氏在門外守了她一天的施香難掩激動,“大小姐回來了?!?
周少瑾一愣,施香已快手快腳地幫她梳頭換衣。
周初瑾滿面春風地走了進來,顯然不虛此行。
她們姐妹倆都長得像周鎮(zhèn),有著精致柔美的五官,白皙細膩的玉肌,熠熠生輝的眼眸,纖細苗條的身段,不同的是周初瑾眼角眉梢間流露出來的是柔韌,而周少瑾卻更多的是柔順,加之她們之間相差七歲,周初瑾已經(jīng)長開了,周少瑾還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娘,周初瑾溫柔持重,周少瑾嬌柔怯弱,見過她們倆姐妹的人并不覺得她們相似。
周初瑾烏黑的青絲簡單地挽了個纂兒,只有耳朵上墜了對蓮子米大小的珍珠耳環(huán),雪青色拱碧蘭花的褙子衣袖和下擺處都皺巴巴的,一看就直接從馬車上下來屋都沒回就來看她了。
“少瑾,你怎么樣了?”她坐在床邊,拉了妹妹的手,道,“眼看著父親的生辰就要到了,我去了廟里,給父親和我們都上了炷香。”她眉宇間難掩喜色,從懷里掏出一個金色繡著曇花的香囊,“還給我們都求了個平安符?!彼龑⑾隳疫f給周少瑾,“這個是你的。你收好了,掛在腰間,可保佑你今年都平安順遂,無災無難。”
是專門為她求的吧?
父親的生辰在六月,還有快三個月呢!
周少瑾默默地接過了香囊,喃喃地向姐姐道謝。
“和姐姐不用這么生分?!敝艹蹊τ孛嗣念^,問她,“你今天都吃了些什么?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我明天讓小廚房給你做?!?
施香神色微緊。
二小姐一天都沒有吃東西,可她們實在是不敢強迫二小姐……
周少瑾此時才覺得餓。
她道:“我想吃幾塊水晶糕?!?
施香忙道:“廚房里還蒸著呢,我這就去端了來?!?
“還是重新做吧!”周初瑾微微不悅,道,“讓廚房再加個桂花鴨,一個松鼠魚。”
這兩道菜都是周少瑾愛吃的。
施香屈膝退了下去。
周初瑾也站了起來,笑道:“我去換件衣服。等給外祖母請了安,再陪你一起用晚膳?!?
周少瑾送了姐姐出門,梳洗打扮了一番,坐在桌邊等著姐姐回來用晚膳??芍钡匠碳覂?nèi)院的大紅燈籠次第亮了起來,周初瑾才從關(guān)老太太那里回來。
“等急了吧?”周初瑾一面笑著由持香服侍著凈手,一面吩咐她的小丫鬟冬晚擺膳。
或許是心里藏了事,或許是這幾天飲食不定,周少瑾吃了兩塊水晶糕,幾筷子松鼠魚就飽了。
周初瑾很是意外,但也沒有勉強她,而是朝著持香使了個眼色。
持香微微頷首,立刻端了碗湯進來。
“這是我特意讓人給你燉的,”周初瑾含糊其詞地道,“你趁熱喝了吧!滋補氣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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