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真的太陽!
即使連傻子都知道,太陽不可能從他們中間跳出來,可當(dāng)灼灼的太陽真火奔流四方,照徹八極之時,所有人心中都深深地刻進了一個念頭——難以撼移。
低回的音符急速拔升,發(fā)出了開戰(zhàn)后的最強音!
在肆意揮灑的太陽真火之下,洛歧昌所主宰的海天劍意,更像是一個笑話,萬千暴雨劍氣瞬間蒸發(fā),翻涌的大浪狂風(fēng),像是被一無形巨手平平撫過,頃刻間,陰云散盡,碧空如洗,而那足以撼天攪海的昂揚劍意,更是在大日升騰的瞬間,灰飛煙滅!
強烈的耀斑在人們眼中爆開,恐怖的髙溫讓半個天空都為之扭曲,洛歧昌的軀體也在扭曲的光線中變了形。那一刻,周邊諸修士甚至以為,他要隨著那蒸發(fā)殆盡的劍氣,一起消失在這天地之間。
也在此刻,飛速擴散的光波之中,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最邊緣處竄了進去。
“昂!”
吼聲突起,伴此吼聲,高空之上,立生狂風(fēng)。
深厚的吼音在這大風(fēng)中回蕩,撼人魂魄,似乎連八方輻射的太陽真火,都為之一頓。
清溟不顧強烈光線的傷害,睜大眼睛,雖然在激蕩的光波中,一切影像都扭曲得厲害,然而他卻看清,那是一只體型龐大威武的猛獸,更確切說,是一頭肋生雙翅的猛虎!
插翅飛虎!
半成居士展開法體,撲入太陽真火之中,自他皈依佛門之后,越來越少動用這手段。上一次如此這般,怕還要追溯到上次四九重劫的時候。
云從龍,風(fēng)從虎。
插翅飛虎乃是洪荒兄種,天生神通,顯形飛躍之際,自有九天罡風(fēng)相應(yīng)和,浩浩蕩蕩,風(fēng)動萬里,然而在此刻,這萬里長風(fēng)也只能勉強擾動周邊天地元氣的運行,讓他在此灼傷元神的真火圍殺下,搶出一條路來。
不計損耗之下,半成居士強行沖過這短短里許的距離,又是一聲低吼,掀動天生神通,音波嗡然辟開一條縫隙,他長有三丈的龐**體全不減速,硬生生撞了進去。
縫隙的另一邊,是已經(jīng)陷入瀕死狀態(tài)的洛歧昌。
只是一次硬碰硬的正面沖擊,當(dāng)代劍皇的最強劍意便灰飛煙滅,這絕不屬于同一個層次的碰撞,而弱勢一方受劍意反噬,早已是五癆七傷,此時還能保持身軀大致完整,已經(jīng)是個不大不小的奇跡。
堅硬的虎頭蹭上了洛歧昌的側(cè)身,將其遠遠挑飛出去,這一手太過倉促,才飛出百尺,洛歧昌便口噴鮮血,周身上下更是濺起一層薄薄血霧,顯示他的軀體已到了崩潰邊緣。
半成居士不是不想小心行事,只是如今他實在沒有那個機會,在雙方碰撞的瞬間,虛空中,強光第二次爆發(fā)。在灼目的光波里,古音的身影幽靈般閃現(xiàn)。位置就在半成居士法體的側(cè)方。
距離……半尺!
古音五指并起,一記最平常不過的手刀向前穿刺,沒有任何偏斜,鋒利的掌刀直直插入虎身側(cè)腹,一切護體真息便如層層薄紙,一捅便破!
“昂!”
又一聲狂吼炸響,狂亂的罡風(fēng)下,巨大的飛虎法體猛地蜷成一團,借這個勢子,堅韌的肌體在扭動中夾住了深及體內(nèi)尺余的掌刀。
稍稍受阻的掌刀二次發(fā)力,蘊含其中的灼熱真火,在外界的擠迫下,反而爆發(fā)出更恐怖的力量,以至于形成了第三次強光的爆發(fā)。
只是這一刻,飛虎法體竟然虛化了。
太陽真火幾乎蒸發(fā)了十丈方圓內(nèi)的一切,卻錯過了那位大妖魔法體轉(zhuǎn)換的間隙。
半成居士恢復(fù)成*人形的身軀從虛空中跳出來,左肋上方接近心臟處,赫然皮開肉綻,裂開一個深深的傷口,血淋淋的傷口處,還燃燒著幽藍的火苗,好像血肉才是最好的燃料。
這位大妖魔仍在后退,面目模糊,看不滴神色變化。不過瞧他姿態(tài),對左肋恐怖的傷口好像完全沒有感覺。
古咅也沒有追擊的意思,反而又是一笑,回手整理微顯散亂的發(fā),由極動而極靜的變化,讓周圍人們都很不適應(yīng)。下一刻,幽藍火苗轟聲燃燒,那一瞬間,半成居士半邊身于都陷入火焰之中,更有無儔暗勁在傷口深處爆發(fā),這位大妖魔竟然控不住身形,低哼聲中,從萬丈高空翻翮滾滾落下。
轉(zhuǎn)眼間,兩大宗師遭受重創(chuàng)!
直到此時,其余人等才反應(yīng)過來,距離戰(zhàn)斗最近的無疑是清溟,見此情形,他甚至沒有思考的時間,便被劇烈變化的氣機牽動,沖擊而上。
大戰(zhàn)之初。七位真一宗師天然形成一個完整的攻防體系,以抵御來自古音的強烈威脅,而隨后古音趨退如電的連串攻擊更如一柄大錘,將這其中的連系敲擊得更為緊密。
不自覺的,七位宗師間的氣機連接已經(jīng)密不可分。如同一張細密編織的大網(wǎng),撞擊大網(wǎng)的中央,網(wǎng)子的邊角就要向內(nèi)收縮。
正所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清溟才沖上去,包括鯤鵬老妖在內(nèi),幾位宗師紛紛發(fā)動。不過,他們比清溟來得更遠,在高速沖擊下,其先后距離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
心照法劍微微顫鳴,清溟心中卻是出奇的平靜,從理智上講,他不認為自己可以抵擋住古音絕人的神通,但在劍氣迫發(fā)的那一瞬間,一切勝敗存亡的雜念便都被他清掃一空。此時,古音是背對著他,并且沒有轉(zhuǎn)過身來的意思,雖然清溟知道正面反面都沒有任何差別,但一貫的修養(yǎng)還是讓他沉喝開聲。
“真是聒噪!”古音始終沒有轉(zhuǎn)身,甚至沒有動用太陽真火的手段,只是伸手輕撫虛空,便有錚錚之音,響徹天際。直到這時候清溟才想到,眼前的女修,在今日之前是以音殺之術(shù)聞名于世的。
雖然不像太陽真火那般霸道,可無形音波犀利如劍,更將天地殺伐之意運轉(zhuǎn)變化,只是三兩聲過后,清溟迫發(fā)的劍氣便給轟得七零八落,而殺意不止,透肌入骨,直撼內(nèi)臟,先前壓下的內(nèi)傷頓時又給引發(fā)出來。
至此,清溟距離古音還有七八丈遠,便又吐血而退,狼狽不堪。
這真是……
清溟又一次認識到了自己和古音之間巨大的鴻溝,但這不能成為他縮手的理由,他不求取得什么戰(zhàn)果,只想著給遭受重創(chuàng)的洛歧昌和半成居士一個回氣的機會。所以,他壓下內(nèi)腑的傷勢,再次御劍而起。
在劍氣嘶嘯的瞬間,古音突然回頭直視過來,黑眸中,便像是充起了兩個小小的太陽。
被這目光刺中,清溟只覺得周身氣機一窒,險些又嗆出血來,便在此時,他聽到了古音冷冷的語:“你要知道,我不是殺不了你。”
語落,天地驟起狂風(fēng),其中又有幾道錚錚之音透入,音波劍氣一觸,清溟只覺頭面處被一記重錘轟上,腦子嗡地一聲,連意識都模糊起來。
昏沉中,他被一股大力損起,直摔落數(shù)里之外,可依然性命無憂,同時耳邊傳入對方的低語:“若照我的意思,十個明心劍宗也滅了!只可惜我答應(yīng)了某人,要饒了你幾個師兄弟的性命,并維持明心劍宗的傳承……”
說話間,她身邊正有一圈吞吐不定的光焰,慢慢彌散開來。那是太陽真火的外化,不知古音是用什么法子將吞納的劫煞轉(zhuǎn)成這種至精至純的炎法神通,借以天心驅(qū)使,確實霸道無比,若是正面硬撼,洛歧昌便是最好的例子。
清溟被摔得遠了,厲斗量、羅摩什、褚辰與鯤鵬老妖一起,已沖到了古音近前,正迎上如實質(zhì)般熊熊燃燒的光焰。
似乎是因為清溟的牽扯,古音并沒有及時鼓發(fā)真火,便連周邊元氣也沒有驅(qū)動。
沒有周邊的阻礙,四大宗師得以從容聚力,從四個角度夾殺而來,剎那間,氣機聚合。如果就此出手,必將發(fā)動自開戰(zhàn)以來最完美的一次合擊。
但就在這時,光焰中央的古音伸出一根手指,伸出的手指沒有指向任何人,只是點了點天空。
古音的動作有一種神奇的力量,縱然明知不對,諸位宗師竟還是不由自主,仰頭去看。
視線極致的蒼穹之上,有著燃燒的金瞳。而那金瞳也正漠然投視下來,只是那目標(biāo),并非是諸位宗師!
這時,太陽真火才轟然爆發(fā),當(dāng)真像是在人們中間升起一輪烈日。
強光所及,四大宗師連手之勢立即土崩瓦解,四人從哪里來,便回哪里去,一路飛退之下,與古音的距離竟又拉開到十里之外。
他們雖是狼狽,但都心知肚明,并非是太陽真火無可抵御,而是之前的瞬間,爆發(fā)的太陽真火中,一股與真火質(zhì)性迥異的寒意凌厲如劍,氣沖斗牛,雖是一閃而逝,卻與天上“金眼火劫”隱然相通,那一瞬間,四人只覺得四肢百骸如遭火焚,其中尤以厲斗量更甚。
“那是……”
厲斗量終究沒來得及細思,虛空忽又生變!
高空之上,再度響起郁郁雷鳴,與之同時,天空中突地放射紅光,抬眼看時,只見蒼穹之頂,裂開的金眼火劫之外,又有一層暗紅的云氣透出來,云氣越聚越多,光線也漸漸明亮,然而那血紅通透的顏色,卻讓人極不舒服。
能讓羅摩什、厲斗量這樣的人物感覺到不舒服的,便絕不可能僅僅是外觀的作用,必然還有其它的異處。
諸人都是見多識廣之輩,初時的不適感過后,便又覺得這紅云十分眼熟,尤其是清溟,被這紅光一照,心里莫名便起了許多心思,也因此反應(yīng)最快:“這云,莫不是六師弟飛升時的那個?”
鐘隱飛升時的異象,對清溟而,即使相隔百年也依然歷歷在目,他記起來,當(dāng)時轟擊鐘隱的雷火臨近結(jié)束時,便有這么一層紅云意圖彌漫開來,卻被鐘隱反手一劍,封了回去。
只是現(xiàn)在,再沒有像鐘隱那樣的絕代高人,而最接近的一位,看起來倒很是樂觀其成。
轉(zhuǎn)眼間,紅云便蔓延了大半個天空,這血紅顏色一層又一層堆積上去,厚重之余更顯得沉沉欲墜,而云層自發(fā)翻滾,如浪如濤,隔了遙遠的距離,眾人鼻中竟有腥氣侵入。
紅云堆積,最初的火劫金瞳卻漸漸被淹沒進去,便是中央那道奪目金光,也漸漸微弱下去。
隨著那光芒隱退,云間自生變化,忽現(xiàn)出千百雷光,在云層間游動,時隱時滅,乍一看去,更像是無數(shù)扭動翻滾的長蛇,詭異非常。
沒等諸修士辨清這紅云雷光的虛實,紅云深處,金瞳光芒突又大盛,一個明滅變化的間隔,那光卻是變得高度集中。
十余里之外,正搖搖晃晃力圖穩(wěn)住身形的洛歧昌陡然一僵,僵住的并不僅僅是他的身體,還包括他周身一切元氣流動!
在場的都是此界最頂尖的人物,對天心運轉(zhuǎn)、功數(shù)生滅都有最敏銳而直接的感應(yīng),在他們的感覺里,洛歧昌愣住的剎那,蒼穹之上,金眼火劫的功煞洪流,前所未有的大爆發(fā)!
“不好!”厲斗量失聲叫了出來,身形甫動,便又硬生生停下。
若不是他對真息的操控已到了極致,再動個兩三寸,四肢百骸內(nèi)的強絕火力便要應(yīng)機而發(fā),那時候,他的下場,就是如同洛歧昌這樣——遠處,洛歧昌五官七竅同時噴火!
那不是凡火,而是燃卻修士最精純的一點兒生機,在心竅內(nèi)蓬然點亮的心火。當(dāng)心火燃燒,修士周身諸竅穴如斯回應(yīng),轟聲爆燃,焰光直通泥丸宮,再穿透天靈與九天劫煞相接,天人交感之下,某種無以喻的力量從夜空金瞳中射出,透過這一道連系,暫壓落到洛歧昌泥丸宮中。
泥丸宮中正焰火飛騰,兩股力量在泥丸宮中相撞,卻沒有任何聲息,然而高空中所有人的心頭,都震了一下。
在那瞬間,一切生機湮滅!
這一刻,時間似乎也隨之停滯,冥冥中似乎有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掐住厲斗量等人的心臟,也許只要再加一點兒力氣,便可以將那脆弱的器官捏破!
“哧”的一聲長音,驚碎了僵滯的空氣,一道淡青光華沖開洛歧昌已經(jīng)嚴重變形的頂門,朝西南方向電射而去,這是洛歧昌在火劫中殘留的一點靈識,在千鈞一發(fā)之際逃脫出來。
這脫離絕地的靈識仍是修士元神、識神混雜的產(chǎn)物,先天后天之氣交織一起,性靈蒙昧,卻盡包修士一生識見信息,并有諸多修行妙識,若能成功轉(zhuǎn)世,又經(jīng)同道指引繼續(xù)修行。五百年后,便又能屹立于世,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當(dāng)然……這要真的成功轉(zhuǎn)世才成!
靈識之光轉(zhuǎn)眼便遠去百里之外,然而一道有兒臂粗細的暗紅云氣,卻已無聲無息的垂流而下。
前后變故發(fā)生的實在太快,遠超眾人反應(yīng)的極限,這邊清溟等人還來不及生出合適的心思,便見此暗紅之氣從天而降,彷佛妖魔長臂,只一探,飛射的靈識之光便光華黯淡,夾在云氣縫隙里,被倒卷而上。
“敕!”
危急之時,卻是清溟最先動作,他舍了一身玄門劍氣不用,口鼻含氣,同發(fā)清濁之音,生成一句符文敕令,同時大袖一擺,從中飛出一件令牌狀的器物,迎風(fēng)而上,才飛騰數(shù)十丈,便放射出蒙縈紫光。
這紫光如有靈性,亦是當(dāng)空飛射,竟堪堪與卷回的云氣追個首尾相接。紫光透入紅云,照徹尺余方圓,只見那一點靈識光華被千百道紅絲捆縛,更漸漸受此顏色浸染,變得混濁起來。
清溟按住胸口翻騰的氣血,又發(fā)敕令,紫光隨之再亮三分,透入垂流紅云之中,打散云氣,反將那點靈識光華包裹在內(nèi),向后拖拽。
這令牌模樣的器物,實是清溟為日后劫數(shù)準備的一件本命靈牌,最能護持靈識,以備萬一。此時為了給洛歧昌奪得一線生機,他咬牙使出,務(wù)必將劍皇靈識收納其中。
便在此時,眾人耳邊,都透入古音一聲冷笑。
笑音未落,一道暗紅雷火從云層中透出,轉(zhuǎn)眼撕裂虛空,將黯淡光痕烙在眾修士的眼中。
清脆炸音響起,本命靈牌轟聲破碎,紫光驟息,清溟慘哼一聲,受此力波及,又是一口鲊血噴出來,卻是只能眼睜睜看著紅云翻卷,將洛歧昌僅存的一點靈識吞沒進去。
在靈識光華熄火的剎那,高空之上尖音驟起,似萬鬼厲笑,無數(shù)道刺耳聲音匯合成一處,惹得人耳轟鳴。千里虛空,一時間上下倒顛,陰風(fēng)慘慘,如墜鬼獄。
也是此刻,劫火已蔓延到洛歧昌殘軀上的每個角落,一切生機元氣都不是阻力,而是助燃的材料,所以火光肆虐,在燃燒到極致時,便從殘破的人體內(nèi)噴發(fā)出來——那火已經(jīng)失去了火的形態(tài),而化為了純粹的光,洛歧昌的殘軀便是這強光中小小的一抹黑影,一陣罡風(fēng)吹過,便無聲無息的消散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