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啼聲,也響在東海上正激戰(zhàn)的修士們耳邊,伴隨著詭異的天象變化,這里局勢在無形中發(fā)生偏轉(zhuǎn)。
李珣是少數(shù)發(fā)現(xiàn)其中微妙轉(zhuǎn)換的修士之一,看著遠方幽暗的垂天布幕,他腦中諸事交纏,頗有些混亂。
「剛剛是不是有什么變故?」
「你腦子給摔了!」
水蝶蘭強打精神調(diào)侃一句。李珣也發(fā)現(xiàn)話中語病,但未及解釋,從遠方襲來的灼灼魔焰已經(jīng)舔上身來。
他仿佛被酸液潑中,護體真息發(fā)出滋滋聲響,懷中的水蝶蘭更是嗆咳出聲:「什么味兒,真是……」
這時候陰散人得出了結(jié)論:「侵蝕元氣、污染六識,這應(yīng)是魔沼毒火吧,不知是哪位絕頂妖魔橫空出世?」
「天劫臨頭還如此張揚,豈不是自尋死路?」
老天爺似乎是回應(yīng)了李珣的質(zhì)疑,那半邊幽暗之域轉(zhuǎn)眼被勾連天地的雷火映得恍如白日。
爆裂的大氣轟鳴縱然比不過之前九波連爆的威勢,也依然懾人心魄,轉(zhuǎn)眼將魔沼毒火的影響壓了下去。
然而在天威之外,同樣有屬于真一宗師的無儔氣魄。
尤其是七無道人,難得他在宗門根基毀喪的打擊下,卻能凝神惟一,心外無物,盡展「先天命氣」的精妙,一時間玉散人傀儡反被他壓得抬不起頭來。
雷火交織中,七無道人的氣勢不減反增,即使在百里之外,李珣等人也能清晰感覺到屬于七無的「心炎」灼然如焚,硬是在雷光之下辟出一片屬他的領(lǐng)域。
陰散人沉吟道:「法體為器,神識是根,貫天地,馭六氣,分判陰陽。七無此時隱有怒海操舟之從容……怕是此戰(zhàn)過后,離白日飛升之境界也僅是一步之遙了,只是……」
李珣把話接了過去:「只是,他未必能活得過此戰(zhàn)?!?
以李珣對生機脈動的靈敏感應(yīng),足以比陰散人把握更多的訊息,他隱約感覺到,在遠方一片混沌的元氣亂流中,某個強大的反應(yīng)距離七無道人和玉散人傀儡的戰(zhàn)場相當接近。
陰散人瞥來一眼,尚未說話,那怪異的嬰啼聲又一次灌入耳內(nèi)。只是這聲音卻不像之前那么凌厲,在天劫威能的沖擊下,半邊天地的黑暗正以可以目視的速度收縮,雷火玄霜已蔓延到所能感知的每個角落,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
然而在李珣的眼中,這只是那個不知名的妖魔不再糾纏于與天劫的對抗,轉(zhuǎn)而積蓄力量。
當其吞天噬地的威能集于一點,再轟然爆發(fā)之時,沒有人知道那會是怎樣的兇悍沖擊。
「這究竟是哪位妖魔?」
李珣非常想知道對方的底細,可是,當這個問題拋出來時,無論是水蝶蘭還是陰散人,都是罕有的茫然。
他只有退而求其次,又問:「那這是什么魔功?」
陰散人仍是搖頭:「大道至簡,萬法歸一。尤其是高層境界,千百種法門,體現(xiàn)出來的也就是那么回事,現(xiàn)在元氣混濁,氣機紊亂,只有等他真正出手的時候才能分辨了。」
那古音又是從哪里尋出這么個高手來?
李珣開始理解古音將妖鳳支開的用意,除了要隱瞞林無憂的事情外,大概還是更信任這突然跳出的大妖魔多一些。
在他思索的時候,偌大的幽暗區(qū)域已完全消失,天色也恢復了先前的灰暗。百里外,七無道人與玉散人傀儡的激戰(zhàn)已經(jīng)能夠比較清楚的看到。
只是,天劫威能也愈發(fā)狂暴,拋射的雷光密集如林,差不多是一分一分的碾過,陰陽之氣相激形成的大爆炸,固然比不上先前九波連爆的震憾,可密密麻麻,層層覆蓋,將方圓數(shù)百里的天地元氣攪成了一鍋粥,影響所及,無論是散修盟會還是十九宗修士,都要暫避鋒芒。
東海中立場分明的大勢,竟然為之一亂。
對禁法陣勢感應(yīng)無比敏銳的李珣,身子瞬間繃緊:「陣勢散了?!?
「耶?我們剛剛破掉的,真的是陣眼?」病懨懨的水蝶蘭一下子來了精神。
李珣卻又搖頭:「不,不是陣勢本身的原因?!?
他又靜心觀察了片刻,方道:「陣勢運轉(zhuǎn)沒有錯誤,但先前與天劫一而二、二而一的契合度已經(jīng)沒有了,不是融合,便是對抗,沒有第三條路……我們之前沒有破壞陣眼,但卻破壞了一個更不得了的東西?!?
說著,他目光轉(zhuǎn)向林無憂,這個似乎永遠都長不大的小姑娘,此時被封閉了一切神識、氣息,陷入了最徹底的沉眠,雖是閉目,可秀氣的眉峰微微皺著,讓人不由心生憐惜。
不過,李珣的眼睛卻透過這層表像,看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
「妖鳳一定很后悔。」
李珣的感覺相當糟糕,在這陰損的雷音里,他感覺到一種勃然而發(fā)的壓力,便如頭頂妖魔布下的陰影一般籠罩心頭,難以驅(qū)除。不過,受到壓力的刺激,他的直覺感應(yīng)也逆勢上揚,如同一道強光,雖不能撕裂陰云,卻能照亮之前看不到的地方。
陰影中,雙方身形交錯。
李珣的眉心忽地像被尖針狠扎一記,劇痛貫?zāi)X而入。他悶哼一聲,差點又坐回到地上去。
這一刻,來自于兩位通玄界最頂尖人物的絕大能量對撞一記,所有的力量完全集于一點,沒有絲毫外泄,這也就代表著,當事雙方必須完成承接恐怖的沖擊反震。
這是最兇悍、最決絕的對沖!
李珣憑借他的超卓感應(yīng),捕捉到了那瞬間的沖擊,可是,能夠感應(yīng)清楚,便代表與沖擊的核心建立了氣機連接。
天地間這種彼此關(guān)聯(lián)最是玄妙,當下氣機牽引,一道沖擊波循隙而至,如金刃劈風,鋒利處不亞于任何神兵利器,若非李珣護體真息自發(fā)卸力,腦子恐怕都要被劈成兩半。
沒等李珣從腦子震蕩的混沌中恢復,天空中又是一道灰影直落地面,七無道人再次被硬生生從天上打落,連減速的機會都沒有,便給砸進了最初轟開的大坑底部。
只是這次,他沒能再彈出來。
那無名妖魔挾帶著水蝶蘭最討厭的魔沼毒火,緊隨著七無的身形飛射而下。
這家伙似乎把自己當成了錘子,直直插入那已有丈許深的大坑里,對坑底的七無當頭重擊,地面轟聲搖晃。
震動只發(fā)生了一次,隨后,便寂然無聲。
說是沒有聲音也不確切,至少李珣聽到了一串極微弱的「滋滋」聲響,那是濃厚的元氣急速流動時,與外界空氣摩擦的聲音。
李珣面色嚴峻,打了個手勢,讓水蝶蘭抱著林無憂往后撤,陰散人則根本不用提醒,便移動身形站在了前面,本是云淡風輕的臉上終于有了凝重之色。
水蝶蘭此時傷重,但是身為絕頂妖魔的見識尚在,從某個層面來說,她比李珣更為了解當下的局面。
她哼了一聲,抱著林無憂站起來,卻不急著后退,而是冷笑道:「之前看不出來,現(xiàn)在可就清楚了……吞吐大荒,裂空蔽日,又有魔嬰鬼啼,剖心挖肝……這是種玉魔功吧!
「當年棲霞修煉這鬼玩意只為受孕結(jié)胎,我已經(jīng)很佩服了,而這位更是三年受孕、九載懷胎,將自家骨血煉形轉(zhuǎn)質(zhì),修成造化魔嬰,卻不知是哪位高人?」
大坑下傳來了一陣女子笑語:「百幻仙子神目如電,我向來是極佩服的。仙子連如意郎君都能看準抓住,還不讓人嫉羨稱奇?」
聲音入耳,被稱贊的水蝶蘭臉上已經(jīng)有些僵了,更別說一旁的李珣,就連事不關(guān)己的陰散人臉上也顯露驚訝之色。
便在他們?nèi)四抗獾淖⒁曄拢晃话滓屡删彶綇目又凶叱觥?
雖是在此被天劫蹂躪的荒郊野外,可白衣女郎那雅致風姿,便像是行走在園林亭軒之間,秀逸從容,令人忘俗。
「古音……」
將這熟悉的名字在唇齒間咀嚼品味,李珣仿佛什么都明白了,又覺得其實什么都是糊里糊涂。
驅(qū)使十萬散修為其效死、困殺通玄十九宗精銳、引動天劫意圖改天換地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可是李珣對眼前這女魔頭的第一印象仍然是:娉婷秀雅,若天池蓮花!
李珣忽然毫無理由的回想起多年以前,在不夜城,他透過水鏡初次見到眼前女子時的印象和心情。
那景象其實已經(jīng)很模糊了,況且,此后的數(shù)十年里,女修不斷的修正著她在旁人心中的印象。直至此刻,她已經(jīng)登上了通玄界有史以來最叛逆人物的寶座,但從那時到現(xiàn)在,有一點卻從未改變過……每次看到她,李珣總是驚訝于此女文秀雅致的風儀,并且一次又一次的被她巨大的內(nèi)外落差所震撼。即使當下,依然如此。
真是無可救藥……
自嘲的念頭過去,李珣才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感慨了太長的時間。不過,對于古音干凈俐落的了結(jié)一位真一宗師的震撼也消去了不少,他已經(jīng)不怎么緊張,甚至還有心打個招呼:「唔,古宗主總能讓人感到意外?!?
此一出,周圍已經(jīng)凝固的空氣方再度流動起來,李珣甚至聽到水蝶蘭呼吸斷絕。對一位絕頂妖魔來講,這未免有些失態(tài),可現(xiàn)在的古音確實有將虛空凍結(jié)的氣勢。
也許古音的氣色并不太好,消瘦的體態(tài)也像是大病未愈,然而,她站在那里,漆黑的瞳仁便像是吞噬掉了一切光線,每當其稍稍移動,她身前的李珣等人便覺得一陣眩暈,某種難以道的壓力透過表皮,直接作用于李珣等人的內(nèi)腑筋絡(luò),尤其是在銷骨雷音尚未退去之際。
這種感受與雷音,二者之間仿佛有一種極緊密的聯(lián)系,就像……或者根本就是古音操控著雷音,碾過他們肌體每一個角落。
聽到了李珣的招呼,古音臉上沒有像以前那樣露出笑容來,甚至連禮貌性的回應(yīng)都沒有,而是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直接穿透李珣的眼底,許久,方才開口回應(yīng):「彼此,我也總是低估了李道友的破壞力?!?
「是說無憂師姐的事嗎,那還真是抱歉……」
李珣口中漫聲回應(yīng),腦中則在飛速轉(zhuǎn)動,試圖考慮古音此時的底細和計劃。
然而,這一次和往常真的完全不同了!
古音沒有再給他東拉西扯的機會,李珣的話尾還在唇舌之間,耳中便是「嗡」的一聲響,浸入骨髓的銷骨雷音仿佛聽到了指令,在他說話的瞬間轟然爆發(fā)!
前方的陰散人竟連半點阻擋的作用都沒有,李珣便像是被一座飛來的隱形大山撞開,整個身子向后拋飛,人尚在空中,全身的骨頭已經(jīng)斷了八成,而五臟六腑更是一塌糊涂。
「活見鬼……」
李珣咒罵一聲,當下也顧不得其他,血影妖身威能全開,一切肌體骨肉瞬間虛化成霧,以此消化雷音殺傷。
然而之前百試不爽的手段,這回卻有些問題,銷骨雷音不愧是四九重劫下的大手筆,那陰損的震蕩竟是避開一切血霧毒火,直抵李珣心竅,目標就是那一切生機源頭的「血核」。
七無就是這么完蛋的!
生死之間,李珣心中愈發(fā)明徹通透,他瞬間明了了其中的因果,血影妖身也就針對性的作出反應(yīng)。
「血魘噬元,影化分身,咄!」
簡短的咒自心頭流過,如虛似幻的血霧陡然分裂,隨即變化凝結(jié),生成兩個似為人形的實質(zhì)形體,朝著不同的方向飛射。
雷音陡然斷絕。
兩個分離的人形同時一震,再度騰化成血霧向虛空中聚集,最終凝成李珣的完整形貌。
然而,在形體復原的剎那,李珣又是一口鮮血嗆出來,在空中打了個翻滾才穩(wěn)住身子。
這時候,陰散人已經(jīng)與古音戰(zhàn)在一處。
雙方的距離不過三五丈遠,在其內(nèi)有限的空間中,此刻已是青煙彌漫,電火頻出。
陰散人的見識高過李珣何止十倍,雖然對其間細節(jié)不甚了然,但看到七無道人的下場,已經(jīng)打定主意,絕不讓古音那似可駕馭雷音的手段盡展出來。
她的修為又與七無不同,早在被煉成傀儡之前,她已經(jīng)是通玄界最頂尖的人物之一,此后又盡覽《陰符經(jīng)》全貌,境界精進,當世也僅有羅摩什、厲斗量兩位泰斗級宗師方可與她比擬。
此時陰散人盡展玄奧,統(tǒng)合風、雨、晦、明、陰、陽六氣,在方圓三丈之內(nèi),諸氣交通,自成天地,任外間驚雷掣電,內(nèi)里卻生生不息。古音或遠或近,或雄渾或陰毒的攻擊,大半都被陰散人消化干凈。
只是,在天地間涌動的銷骨雷音隨天心運轉(zhuǎn),便如流水一般滲透進來,陰散人想完全抵御實在困難。
古音的身影便在雷音中游弋,像一尾靈活的魚兒,但更像虛無的幽靈,終究還是將陰散人壓在了守勢。
此時古音悠悠的話音穿過外層屏障,透入眾人耳中,恍若嘆息:「今日與道友相見,方知世上總有命數(shù)在,不論妖魔異類,通玄界百萬散修之中,唯有三散人堪為擎天之柱,站在此界的最高端。
「然而造化弄人,三位頂尖人物倒似預(yù)先商定了似的,齊齊做了他人傀儡,豈不讓人嗟嘆?」
長長的語句由古音朱唇間流出,字字頓挫,如一條蜿蜒小溪,流過諸人耳畔。然而那直白的語意,卻是冰寒如刀,直插心頭。
陰散人聽見此也僅僅是略挑眉毛,周身防御不見任何波動,倒是另一邊旁觀這場戰(zhàn)斗的李珣猛吃了一驚。
她怎么看穿的?
雖是極感驚駭,不過李珣還是分得出輕重緩急,他一邊關(guān)注陰散人與古音的戰(zhàn)斗,另一邊則傳音過去,指導水蝶蘭在林無憂身上做些事情,很快,水蝶蘭便傳回了肯定的訊息。
此時,終于有十九宗的修士繼七無道人之后邁上了陸地,而且由于罡煞渾儀之陣與天劫的契合度飛速下降,十九宗修士的整體移動速度明顯加快了許多。
李珣慢慢調(diào)息,同時也在心中計算來人的行進速度和實力,終于,在某個節(jié)點上,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退!」正處在完全防御態(tài)勢下的陰散人應(yīng)聲厲嘯,通體更是亮起一層赤紅強芒,體外六氣互通、生生不息的獨立區(qū)域轟然破碎,漫天雷音失了阻礙,當下如洪水般涌進來。
陰散人完全不管這波雷音的殺傷,纖長身形只一晃,便逆勢而上,駢指成刀,直插古音胸口,完全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便在陰散人轉(zhuǎn)守為攻的瞬間,地上的水蝶蘭冷哼一聲,合掌輕拍,嗡聲震鳴里,她的背后伸展出一對通體銀白的金屬飛翼,轉(zhuǎn)眼間已摟著林無憂飛騰而去,不見蹤影。
夜魔無影——這個通玄界最令人嘆為觀止的飛天法寶,被水蝶蘭從林無憂身上搜了出來,并立刻派上了用場。
多虧有這個玩意,否則李珣為了保證速度,必定會將林無憂撇下,那可就真是白忙一場了。
在水蝶蘭騰空的剎那,原本她所在的地面上出現(xiàn)了面無表情的玉散人傀儡,袍袂翻卷中,如利刃般的勁氣完全撲空,也代表古音最后的反制宣告失敗。
另一邊,「滋」聲長音里,陰散人的手刀切在了古音掌沿處,迸射出激烈的電火,倒似兩位絕色女修的纖手是由鋼鐵鑄就。
不過雙方只是一觸即分,古音穩(wěn)立原地,陰散人則飛速后退,轉(zhuǎn)眼與李珣并排,李珣這才發(fā)力,兩人如流星般掠過空曠的天空,古音也沒有追來的意思。
此時此刻,數(shù)十里外,洛歧昌凌厲如劍的氣息充斥半邊天空,稍后一點,虛渺宗流云子的氣息也是若隱若現(xiàn)。
即使以古音此時高深莫測的手段,這也是兩個她必須要全力應(yīng)對的強敵,再加上罡煞渾儀之陣的糟糕現(xiàn)狀,李珣認為對古音來說,事態(tài)已經(jīng)開始失控了。
隔著一段相當遠的距離,李珣與古音隔空對視,對方的面目神情早已模糊得不成樣子,可是,李珣還是「看」到了來自女修身上吞吐的魔焰,以及對方與這東海上的混亂天象脈絡(luò)相通的玄奧。
李珣屏住呼吸,閉上眼睛,眼中的世界剎那間一片漆黑,可就是在這片黑暗的背景下,一條條血紅的脈絡(luò)開始緩緩蔓延開來,刻畫出一團復雜的圖案。
這是古音周身氣息與外界天地元氣交流的線路,也只有李珣這樣對生機脈動可以精準把握,又具備極敏銳靈覺的修士,才能通過這樣的方式,捕捉到深藏在混亂元氣之下的一點根底。
毫無疑問,這是一種禁紋。
忽然,李珣眼中血紅的脈絡(luò)扭成了一團糟,原因是遠方的古音氣勢勃發(fā),高揚的元氣旋流讓原本的禁紋序列迅速變化,其復雜程度已經(jīng)超出他的能力范圍。
揮去腦中的眩暈,李珣睜開眼睛,外界洶涌的光波迫不及待的刺進來,讓李珣不得不再次瞇起眼睛。
「怎么回事?」
陰散人沒有回應(yīng),李珣瞥她一眼,又將注意力放回到遠方刺目的光源之上。
方圓數(shù)百里林木都被九波連爆的沖擊掃為平地,兩人又在高處,正是一覽無疑,只見先前古音所立之處,扭動的熾白光焰吞沒了一切打探的視線,飛揚的焰尾在虛空中烙下一道又一道印記,抽*動周邊的天地元氣,隆隆運轉(zhuǎn)。
天空中的灰霾也被轟出一個大窟窿,有無數(shù)金蛇電火環(huán)繞周圍,偶爾與沖天焰尾交擊,卻馬上被吸納進去,使光焰愈發(fā)燃灼奪目。
與之相對應(yīng)的,是地面上淺淺一層凍霧在緩慢流動,李珣目光所及,大片地面都已經(jīng)鋪上一層白霜,與天空中雷火噴射互相映襯,煞是古怪。
這大概是天劫威能的外化吧……
李珣只能這么猜測。
尤其是這其中還存在著絲絲縷縷穿梭的罡煞之氣,所有的元素都混雜成一鍋粥,雖然氣勢十足,卻很難讓人感覺到威脅,他不免想起之前的推論:對古音來說,局面真的失控了?
念頭未絕,當中那一團光焰便再度膨脹,熾白的光芒掃過,一切陰霾、寒霧竟如沸湯沃雪,紛紛融化,還原為最純粹的天地元氣,以古音所立之處為中心旋轉(zhuǎn)飛動,轉(zhuǎn)眼便形成一條連接天地的巨大龍卷,便是數(shù)十里外的李珣兩人也覺得烈風撲面,呼吸困難。
李珣從沒像現(xiàn)在這樣厭惡自己見識淺薄,他不得不再次扭頭,去聽陰散人的看法。
不過,陰散人似乎也有些困惑,只能非常謹慎的表示:「統(tǒng)合元氣,返本歸原,也許這是一種另辟天地的神通?!?
「另辟天地?像霧隱軒那樣?」
陰散人正待說明,遠方陡然響起一聲霹靂,震音的源頭來自于光焰的正中央,等到音波傳導過來,那邊已經(jīng)大生變化。
巨大的龍卷仿佛被重錘轟擊,轟然破碎,可是環(huán)繞的天地元氣卻沒有四散溢流,而是自然分流歸股,仿佛虛空中排列著千百道無形的凹槽,引著這一波巨量的元氣流向預(yù)定的方位。
從李珣這個角度看過去,古音像是一只妖毒的蜘蛛,吐出無數(shù)絲線,布滿天地之間,東海上通玄諸宗的修士便是被粘在網(wǎng)上的飛蟲,撲著翅膀奮力掙扎,而其中大部分卻免不了被吞吃的結(jié)局。
李珣被自己的想法逗樂,笑容在臉上綻開,卻不免是含著苦中作樂的味道。
古音統(tǒng)馭元氣分流也只是眨眼間的事情,李珣察覺到,分流的元氣在虛空中已經(jīng)排列完成,形成了一個龐大而復雜的禁紋結(jié)構(gòu),較之前那初步的演化實不可同日而語。
當然,他更觀之不透。蜘蛛網(wǎng)繃緊了,而最中央的古音只是輕輕撥動其中的某根弦線,天地間便是嗡聲合振,震蕩并非是以音波的形式,而是以某種難以測度的手段瞬間傳導至李珣感應(yīng)極限之外的虛空。
千里陰霾頃刻散盡,驕陽當空,碧天如洗。
當正午的陽光灑下,李珣目瞪口呆,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神跡。
這并非是幻覺,也不是古音另辟天地,這里是真實的東海之濱,也是之前被天劫肆虐的土地。
「走!」
這次是陰散人人低叱出聲,李珣如夢方醒,這才驚覺,在萬里晴空之下,又一波急劇堆積的恐怖能量正在聚集。
烈日周邊正燃起一圈扭動的光環(huán),時而擴張、時而收縮,每一次漲縮,都帶來遠超常理的龐大熱量。
之前數(shù)個時辰積蓄下來的水氣,正在高溫下迅速蒸發(fā),視線所及,虛空也在扭曲波蕩,素衣白裙的古音更是融進了刺目的日光里。
李珣甚至已經(jīng)分不清,頭頂虛空和女修所立之地,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太陽。
這絕不是人力所能及的境界!
周邊溫度迅速升高,可李珣心底卻是寒意流淌,他今生今世也只在當年破劫飛升的鐘隱身上體會過這般神通威煞。
古音……這女人究竟是什么東西變的?
胡思亂想中,李珣和陰散人已飛到了數(shù)百里外。
暫時遠離了古音威能的輻射范圍,古音的身形更是再不復見,然而李珣卻可以感覺到,已經(jīng)滯澀很久的罡煞渾儀之陣又開始順暢運轉(zhuǎn),罡煞之氣在晴空下愈發(fā)虛緲莫測,比之前更難以捕捉。
諸般雷火、陰獄似乎都在陽光下融解消失,可是渾沌浩大的天劫偉力依然在隆隆運行,與罡煞渾儀之陣也再度勾連起來,彼此融通,慢慢不分彼此,渾然如一。同樣的啼聲,也響在東海上正激戰(zhàn)的修士們耳邊,伴隨著詭異的天象變化,這里局勢在無形中發(fā)生偏轉(zhuǎn)。
李珣是少數(shù)發(fā)現(xiàn)其中微妙轉(zhuǎn)換的修士之一,看著遠方幽暗的垂天布幕,他腦中諸事交纏,頗有些混亂。
「剛剛是不是有什么變故?」
「你腦子給摔了!」
水蝶蘭強打精神調(diào)侃一句。李珣也發(fā)現(xiàn)話中語病,但未及解釋,從遠方襲來的灼灼魔焰已經(jīng)舔上身來。
他仿佛被酸液潑中,護體真息發(fā)出滋滋聲響,懷中的水蝶蘭更是嗆咳出聲:「什么味兒,真是……」
這時候陰散人得出了結(jié)論:「侵蝕元氣、污染六識,這應(yīng)是魔沼毒火吧,不知是哪位絕頂妖魔橫空出世?」
「天劫臨頭還如此張揚,豈不是自尋死路?」
老天爺似乎是回應(yīng)了李珣的質(zhì)疑,那半邊幽暗之域轉(zhuǎn)眼被勾連天地的雷火映得恍如白日。
爆裂的大氣轟鳴縱然比不過之前九波連爆的威勢,也依然懾人心魄,轉(zhuǎn)眼將魔沼毒火的影響壓了下去。
然而在天威之外,同樣有屬于真一宗師的無儔氣魄。
尤其是七無道人,難得他在宗門根基毀喪的打擊下,卻能凝神惟一,心外無物,盡展「先天命氣」的精妙,一時間玉散人傀儡反被他壓得抬不起頭來。
雷火交織中,七無道人的氣勢不減反增,即使在百里之外,李珣等人也能清晰感覺到屬于七無的「心炎」灼然如焚,硬是在雷光之下辟出一片屬他的領(lǐng)域。
陰散人沉吟道:「法體為器,神識是根,貫天地,馭六氣,分判陰陽。七無此時隱有怒海操舟之從容……怕是此戰(zhàn)過后,離白日飛升之境界也僅是一步之遙了,只是……」
李珣把話接了過去:「只是,他未必能活得過此戰(zhàn)?!?
以李珣對生機脈動的靈敏感應(yīng),足以比陰散人把握更多的訊息,他隱約感覺到,在遠方一片混沌的元氣亂流中,某個強大的反應(yīng)距離七無道人和玉散人傀儡的戰(zhàn)場相當接近。
陰散人瞥來一眼,尚未說話,那怪異的嬰啼聲又一次灌入耳內(nèi)。只是這聲音卻不像之前那么凌厲,在天劫威能的沖擊下,半邊天地的黑暗正以可以目視的速度收縮,雷火玄霜已蔓延到所能感知的每個角落,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