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著是否召來水蝶蘭,一起去剃刀峰踩踩場子。李珣手上不停,將山坡上的禁法紋路盡數(shù)銷毀。
此時,幽一的巡邏直徑已經(jīng)擴大到三十里,其神念控制的范圍更是廣大,偏偏李珣仍沒有什么吃力的感覺,這讓他非常欣慰。
看起來,非但陰散人,就連幽一也終于擺脫了天冥化陰珠的依賴,成為可以常規(guī)動用的大殺器。此刻,李珣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精進幅度,這使他心情變得很不錯,也更快地做出決定「嗯,還是甭叫水蝶蘭好了。她在外面藏了一整天,應(yīng)該很窩火才對……咦?」
遠方幽一的感應(yīng)在此時回饋回來,在直線距離七十里外,某個他極感興趣的人物剛剛現(xiàn)身出來,同時正有另一個他更熟悉的家伙飛快地接近。
這兩個人……
糟!
李珣瞬間下令幽一全力收斂氣息,卻仍慢了半步。
最先出來那人分明已有所感應(yīng),雖相隔幾個山頭,其凌厲無匹的氣息仍然直透過來,遙空和幽一碰撞一記。
李珣無心戀戰(zhàn),也使得幽一沒有展開他慣用的兇悍手段,只是稍觸便退,一退數(shù)十里,將氣息隱藏得更深。
「天芷上人哪……脾氣是越發(fā)見長了!」
李珣咧咧嘴,將幽一收回,不敢再對天芷有什么想法,卻將注意力放在了后來接近的那人身上。
天芷這母老虎碰不得,箕不錯這奸人也碰不得嗎?
他想起那天晚上,無意間得到的消息。當時他問箕胖子,那塊「鎖心寒鐵」是誰訂做,箕胖子便說是「天芷上人」。
而接下來,兩人動手,細節(jié)就沒再問,現(xiàn)在想來,昨日傳聞千帆城煉制法寶,應(yīng)該就是煉那粗胚,今天大功告成,箕胖子便來表功了。
「鎖心寒鐵,嘿!恐怕沒什么用吧?!估瞰懡Y(jié)合前后枝節(jié),已將事情弄明白了七七八八,興趣卻沒有絲毫減弱,心中甚至還跳出個大膽念頭。
李珣迅速加以評估后,飛快地換裝,又用無顏甲遮臉,變成一個普通的散修模樣,這才收斂氣息,小心翼翼地跟在箕胖子后面,朝天芷上人所在之處潛去。
他不敢太過接近,所幸無論是天芷還是箕不錯,都沒有刻意壓低嗓音的打算。迎著山風,李珣將遠處傳來的聲音聽個正著。
箕胖子的聲音倒是難得的莊重規(guī)矩,他老老實實地問訊道:「上人一向安好?」
天芷也不冷不熱地回應(yīng),至此閑話時間結(jié)束,天芷直入正題:「鎖心寒鐵可帶來了?」
「上人的請托,箕某不敢小說網(wǎng)手機站wap.…….怠慢。喏,這便是鎖心寒鐵了。
「其材質(zhì)是在東海海底采集上來,經(jīng)碧塵砂磨制,昨日又拜托千帆城的大匠師淬煉,剛剛出爐。數(shù)道工序無不盡善盡美,上人盡可放心?!?
「多謝箕宗主費心。依我二人之約,這是敝宗的「太陰光極幡」,從此便是箕宗主的了?!?
「好,好極了,真是好寶貝。與上人做生意就是痛快。以后若再有什么買賣,上人不妨再與俺聯(lián)系,旁的不敢說,箕某在生意上的聲譽還是有點保證的?!?
天芷不置可否,只將鎖心寒鐵收入袖中,沒有回應(yīng)的打算。
箕胖子也不覺尷尬,正要再接上兩句閑話,忽地神情一動:「咦,那位是……」
不只是箕胖子和天芷,就連李珣也生出感應(yīng),向一側(cè)望去。僅數(shù)息時間,半空中遁光斂落,天芷處身的山頂上,又現(xiàn)出一個人來。
李珣瞇起眼睛,小心地掃了兩眼。見來人白發(fā)蒼蒼,略顯老態(tài),雙目卻精光四射,不怒而威,頗具氣勢。
李珣印象中記得,此人也是不夜城的,與天芷同輩,似是叫許閣老。
因他的名號很有人間富貴氣,李珣記得比較清楚。
遙遙看去,這位許閣老表情冷硬,一點兒也沒有因為箕胖子是一宗之主而有所軟化,他只是僵硬地行禮招呼一聲,便像根樁子似的站在旁邊,不發(fā)一。
山頂上的氣氛立刻就變了。
箕胖子何等油滑,見事情不對頭,先將手中的「太陰極光幡」收入懷中,確保到手的寶貝不會再飛走,再打了個哈哈,扯了幾句沒營養(yǎng)的閑話,便出告別,轉(zhuǎn)身走得無影無蹤。
李珣沒有動作,他的注意力已經(jīng)完全被山頂上的局面吸引住了。
等到箕不錯走得遠了,天芷才開口說話,聲音相當柔和:「二師兄,你是生氣我把太陰極光幡換出去嗎?」
許閣老深吸口氣,語氣仍是**的:「宗主明鑒。就算極光幡算不得頂法兒的法寶,卻也是先師手制,為了區(qū)區(qū)一塊鎖心寒鐵,宗主便將它換出去,情何以堪?」
天芷沒有即時回話,只是拿出那塊鎖心寒鐵,靜靜地打量。
許閣老見狀越發(fā)惱怒,偏又礙著天芷是宗主之尊,只能壓著嗓子低吼道:「宗主!」
抬眼看他一眼,天芷臉上的笑容有些模糊難辨:「二師兄,你從小便是同門里最大方的,也最疼我。區(qū)區(qū)一件極光幡若能引出你的火氣,我們現(xiàn)在也沒必要再談下去了?!?
李珣聽得一怔,卻又見許閣老身子發(fā)緊,良久方又開口,語氣卻也柔和下來:「宗主,你還能叫我一聲二師兄,這很好……也罷,咱們不再繞圈子了,我只想問一句,你換這塊鎖心寒鐵,還特意打造成長釘模樣,用它來做什么?兵器?」
天芷沉默了一下,搖頭道:「我自有打算。」
許閣老「嘿」了一聲,緊接著又道:「我還想問,宗主你急匆匆教授季涯那孩子五色神光,轉(zhuǎn)眼又要去異地閉關(guān)修行,為什么?」
「我自有打算?!?
「好!那我再問個以前的,三天前,宗主與妖鳳交手之后,一直到傍晚,那段時間,在哪兒?」
隱身在側(cè)的李珣幾乎要吹起口哨來。
他沒想到,天芷竟然后院起火,被自家人發(fā)現(xiàn)了端倪??梢簿褪且晦D(zhuǎn)念的工夫,他忽又笑不出來,眼前這幅景象,指不定哪天,就會同樣出現(xiàn)在他身上呢?
天芷果然沒有辦法回應(yīng)。
事情就是這么簡單。謊永遠只是一張皮,遠遠看上去天衣無縫,可一旦被劃開了口子,便什么都遮掩不住。所以,像李珣這樣把說謊當成家常便飯的,最怕就是許閣老這樣,擰著勁較真兒的!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許閣老聽不到天芷的回應(yīng),卻沒有半點兒勝出的開心,本來挺直的脊梁反倒徹底垮了下去。他抬頭望天,喃喃自語道:「果然如此……」
「二師兄!」
許閣老擺擺手,反過來打斷了天芷的發(fā),略顯蒼老的臉上卻不知是什么表情。
「你的習慣,這些年來就沒變過。只要你手上沾了血腥,回來一定要用珍珠粉拌泉水洗過。
「那天,你在房里洗了足有一個時辰……師妹啊,對我這看著你長大的師兄,你想說些什么?
「當然,你是一宗之主,向來又是殺伐果斷的性子,真有什么人命干系,我也不說什么??墒悄愀嬖V我,你換來這根鎖心寒鐵釘,要釘誰呢?
告訴我!」
天芷仍沒有直接回答的意思,她只是平淡地說:「二師兄,我這是在為宗門打算?!?
「為宗門?是了,我從來不懷疑你這份用心??墒俏覅s懷疑你用心用到了魔障!以惡養(yǎng)善,結(jié)出的絕不是善果!宗主見識超我十倍,這種道理,你不會不明白吧?」
就算在遠處,李珣也能察覺到天芷的身軀輕震一下,嗓音有些啞了:「二師兄,善因善果,咱們宗門,恐怕是等不及了!自祖師開宗以來,我們何曾像今日這樣狼狽過?
「被強敵逼著遷宗移址,舍棄宗門基業(yè),二師兄,這是什么時候種下來的善因呢?」
許閣老沒有就此回應(yīng),反而是驚道:「宗主……停手!」
他大吼一聲,須眉俱動,向前直撲過去,卻不是要傷人,而是扣向天芷手腕。然而修為上的差距,讓他半途就被震飛出去。
這老兒也是個狠角色,身形剛被擊退,袖中便迸射出兩道劍光,幾乎是以拼命的架式攻上前去。
以天芷的修為,也不能無視這等攻擊。她輕嘆一聲,袍袖卷動,虛空大氣翻覆,隆聲震蕩,遙空而至的劍光被這一擊彈得遠了,而她猶有余力再度翻腕,虛空輕按,將許閣老再度擊飛。
這一回,李珣終于看得分明,天芷左手倒持那鎖心寒鐵釘,鋒芒處竟是對準自己心臟的!
「果然還是不動邪心精進太快,控制不住了嗎?她還真下得去狠手?!?
李珣進一步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而許閣老則目眥欲裂,將自身浸淫近千年的御劍之術(shù)發(fā)揮到了極致。
飛劍已褪去形體的桎梏,劍光震蕩,如水流注,繼而虛空化霧,從內(nèi)核處透出一蓬淡綠的瑩光,如虛似幻,將天芷罩了進去。
「好厲害!非但御劍法登峰造極,還揉入極光玄法,修為稍次的,恐怕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旁觀的贊聲未絕,耳邊就是「唰」的一聲輕響。由于距離拉近,對此印象深刻的聲音,李珣的感受只有更深。聲音好像響在他心尖兒上,那是山岳之重的偉力,偏以飛羽之態(tài)翱翔的絕妙。
五色神光于焉再現(xiàn)。青、黃、赤、白、黑五色光芒分列,當空一展即收,化霧的飛劍真像是被大風吹散,嘶嘶聲中,潰散開來,散落的雜音最終合為一道扭曲的鳴金怪響。
許閣老終于吐血,然而他卻像是著了瘋魘,身形不退反進,趁著五色神光收攏的剎那,咬牙逼上前去。
也許是為他氣勢所懾,天芷明明還有發(fā)力的機會,卻停了下來,被許閣老雙手內(nèi)合,死死扣住了左腕。
這結(jié)果恐怕連許閣老本人都無法想像,他分明呆了呆,才記得要說話,哪知剛一個「宗主」出口,耳中就貫入一聲低喝:「放手!」
這不客氣的命令,自然激起許閣老的倔氣,他非但不放手,反而加了把力,咬牙道:「宗主,不管你修了什么邪道法門,就算是血神子也一樣,現(xiàn)在回頭,為時未晚……呃?」
他驚訝地垂下頭,正看到天芷的拳頭抵在他胸腹交界處,深深下陷。
洶涌的力量在他內(nèi)腑中激蕩,卡死了他說話的力氣源頭。
與之同時,又一聲命令響起來。
「滾開!」
許閣老張了張嘴,溢出來只是血沫。但他卻沒有松手的意思,喉嚨里「呵呵」兩聲,竟強行沖開了阻礙,一腔血氣噴出口時,竟然微笑起來:「天芷師妹,你理虧時,最愛動手,這個也和以前一樣!」
山頂忽然刮起一陣熱風,悶燥的空氣發(fā)出嗶剝的碎響,連聲一片。許閣老白發(fā)飄揚,臉上卻露出驚恐欲絕的表情,死死盯著天芷的一雙眼睛,再也移不開。
「裝從容?」
有一個聲音,從九幽之下傳上來,順著熱風,卷向四方:「找死!」
清晰的皮肉撕裂聲、骨骼破碎聲,直貫入李珣耳中。山頂上,許閣老挺拔的身形猛地向上一跳,又落下來,「咕嚕?!沟难瓭L聲,稍遲一線,也溢流下來。
「天芷!」
荒腔走板的嘶叫仍未斷絕,許閣老卻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正常的意識,只是用盡最后一點兒力氣,抓著天芷的手腕,嘴里噴濺著血沫,嘶吼連聲:「師妹啊,你若再一意孤行下去,宗門聲譽將被你置于何地呀!」
「聲譽?」
天芷手上忽地一停,但隨即啞然失笑:「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此界從來只有保下來的宗門,沒有傳下去的聲譽!從來都沒有……這個,是師父告訴我的!」
許閣老雙眸大睜,下一刻,空氣中響起一聲瓜果破碎似的悶響,紅的、白的、流質(zhì)的、半流質(zhì)的碎沫四處飛濺。許閣老像一截木頭,栽倒在地,手臂、手指均呈現(xiàn)不自然的扭曲,身子又抽搐兩下,便不再動彈。
李珣止住了呼吸,在他眼前,時光恍若倒流。
天芷再一次舉起滿是鮮血的手掌,擺在眼前,怔怔地看著發(fā)呆。鮮血一滴滴流下,那修長纖細的手指,以及深蘊在雪白肌膚下的瑩瑩寶光,漸漸顯露出來,讓李珣不自覺瞇起了眼睛。
這一刻,天芷的面容前所未有地模糊起來,李珣只看到她臉上殘留的紅白斑痕,恍惚中,那扭曲的痕跡,竟是要把他的靈魂吸攝進去。
李珣猛然驚覺,像是剛從噩夢中逃出來,竟然是遍體冷汗,被山風一吹,又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山頂上空氣突然凝住,李珣即時感應(yīng),心中方叫了聲不好,撲面的風壓封嚴了口鼻,眼前昏暗無光,好像整個天空都傾頹下來。
完全沒有思考的余地,李珣本能地展開土遁之術(shù),身形瞬間沉到距地面近十丈的深處。然而,他耳邊仍爆起一聲悶響,那是手掌與地面的拍擊聲,而比聲音更快一步,他周圍的土石,已被貫頂巨力化為齏粉。
大概五馬分尸也就是這種感覺了。
李珣全憑經(jīng)過千錘百煉的軀體才抗過這一擊。全身的骨頭好像都移了位,昏天黑地中甚至辨不清自己的腦袋在哪里。
而地面上,第二波強壓沒有任何的緩沖時間,再度撞入地下。
這一回,天芷的沖擊明顯具有針對性。
李珣連叫出傀儡的時間都沒有,悶哼聲中,身體倏然虛化,化做一蓬血霧,融入已成稀湯的土石流中。上方勁力激蕩如雷鳴,卻仍然大部分擊空,雙方真息稍做碰撞,便彼此錯開。
藉著碰撞的反作用力,李珣的身勢飛漲,彷佛噴泉一般,從地下噴射而上,血氣彌漫,將自己的身分反映了十成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