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修為的渾厚精純,他與元難這種成名上千年的老怪物,畢竟還有些差距,但這不是關(guān)鍵。關(guān)鍵問題在于,他所用的幽明陰火,與元難丑鬼的“七鬼攝海破”,同屬邪派陰氣秘法,強上一分,便壓過一頭,沒什么道理好講。
如果他能用“靈犀訣”這玄門正宗法訣,輔以“青煙竹影”劍訣,雙方的差距,也不會是這一邊倒的情況!
“下次有機會,給這丑鬼一個狠的!”
剛記下了新仇,那邊人影閃動,水蝶蘭已現(xiàn)身出來。見面便嗔道:“都怪你,若不是你放走了宋元敕,哪會有這多么麻煩!”
對水蝶蘭的指責,李珣早有防備,他極無奈地攤手道:“這是力不能及……”
“少出力,就少分!如果啟了寶,你二我八!”
李珣啞然失笑,原來這才是水蝶蘭的目的。
就目前而,李珣是沒有心思與她計較這個的,不過表面上當然還要做做樣子,他將一塊卵石踢進河里,斬釘截鐵地道:“不可能!若是要破禁,你不能出力,又該怎么算?”
卵石入水,激起了一片浪花,那邊水蝶蘭正要反駁,忽見到李珣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水面,那神情……
這是東南林海隨處可見的大河支流,在森林中如網(wǎng)般交錯密布,最后統(tǒng)一匯入將林海中分兩半的瀾滄江。
看著李珣若有所思的樣子,水蝶蘭也好奇地向河水中瞅了一眼,一望之下,她心中忽地想到了什么,但想法并不成熟。
這時候,李珣揮出一記手刀,遙空將河水斬成兩半:“水遁!”
這一個彷佛離題萬里的詞匯,卻讓水蝶蘭恍然大悟:“蕭重子是借著水遁逃走的!不過,地表雖然也是河流密布,但不論是普及性還是安全性,最好的藏身地點……”
“地下暗河!”李珣眼眸中光芒閃動,但他的想法與水蝶蘭還有些差別。
“從古剎中火竅的分布來看,東南林海是少有的水火相濟之地,在古剎設禁,看似是封禁什么東西,但其中恐怕也有促進水火同流之用。那么,只將目光放在古剎一處,目光未免就有些短淺了!”
這點兒想法,李珣當然不會對水蝶蘭講,事實上,剛剛他忘形之下脫口,已經(jīng)讓他很是懊惱。
此時他只是就事論事地道:“沒有人比蕭重子更熟悉地下暗河的布局,他躲在里面,沒有人能抓住他。可是,他卻不知死活的冒頭現(xiàn)身,其中應該也有些緣由才對!”
“這也正常!”水蝶蘭的見識比李珣高上不止一籌,聞便道:“《血神子》為魔道頂尖的寶典,初入魔時嗜殺好虐,又愛尋求刺激,非到一定程度,不可超脫。
“那人修到一半兒便被迫中止,反噬之下,恐怕更加難受,現(xiàn)在大概在尋求哪個目標,聊作發(fā)泄吧!”
“是這樣嗎?”李珣雖然有全本的《血神子》,可是出于各種緣由,并沒有深入修煉下去,對這個也不太了解,但想想血散人當年的兇名,這理由倒也說得過去。
他腦子轉(zhuǎn)得極快,很快便又想到一個關(guān)鍵。
“滿林子都是能一根手指掐死他的高手,這家伙應該憋得很難受吧!如果能找一個餌……”
他目光掃向水蝶蘭,但又很快將這個荒唐的念頭打了下去。
先不說這與他的目的背道而馳,便是真要動手抓人,他也不認為水蝶蘭能擁有和秦婉如相媲美的演技,若是弄巧成拙便糟了……呃,水蝶蘭這是什么表情?
“怎么了?”
“那邊有人在叫!”水蝶蘭敏銳的感官派上了用場,她用下巴點了點那個方向:“是個女人!當然,不是你那個小相好兒?!?
對水蝶蘭微帶些善意的調(diào)侃,李珣一時還不怎么在意,只是順口開了個玩笑:“或許是蕭重子忍不住了……”
他話音戛然而止,因為在這一刻,那邊大氣中傳過來細微而真實的波動,便如一根燒紅的尖針,戳在他的神經(jīng)上。
波動中帶著血的腥氣!
“燃血元息!”
李珣對這一波動實在是再熟悉不過,而此時幽一還在他身邊,那么那邊的就是……蕭重子?
水蝶蘭的反應比他還要更快一步,這波動方一傳來,她便破空掠去,李珣起步時,她早就沒了影子。
由于李珣身上傷勢沒好,腳下也不快,當他趕到事發(fā)地的時候,卻只看到水蝶蘭一個人站在那里,盯著一邊的大樹,目光冷峻。
一見便知,她并沒有抓到人。
周圍是一片頗清爽的草地,此時上面卻有腳踏的痕跡,順著水蝶蘭的目光看去,十步外的大樹上,被某種奇特的指力蝕開了一個小口,樹汁猶在滴下。
李珣湊近了一看,心中便是一奇,這可不像是被燃血元息擊中的模樣啊。但他當然不能這么說,只是很正常地問了一句:“是他嗎?”
水蝶蘭掃了他一眼,眸光中的冰寒迅速地消解下去,最后又露出笑容:“你那主意還真不錯,恐怕那個被沖昏腦子的家伙,上鉤了!只可惜,拋鉤的不是你我!”
李珣瞳孔驀然收縮,這事情還是出了紕漏!他一時間也不知是什么感受。只是順口問道:“誰?”
“只能說,是個女人!有女兒家的香味兒?!彼m想從那小孔中找出些端倪,可是對方顯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并沒有留下太過明顯的證據(jù)。
李珣壓下心中的紛亂,也湊過去看:“小孔周圍樹皮碎裂如糜,卻又大致保持原狀,質(zhì)性霸道,偏偏在表面頗具陰柔之氣。使出來的又是女人……通玄界中,這樣的女修不多吧!”
“總有七八十人的!”水蝶蘭回答得漫不經(jīng)心,只是眼眸中寒光閃爍,顯出她心中絕不是毫無定見。
兩人都在觀察這個小孔,身子便湊得很近,李珣這么偏頭打量,雙方更吐息可聞。
近距離觀察,李珣發(fā)現(xiàn),水蝶蘭的輪廓雖有些男兒氣,但是皮膚肌理細膩,晶瑩剔透,十分耐看。且現(xiàn)在眸光凜冽,與剛強的輪廓結(jié)合得天衣無縫,又是另一種冷艷的美態(tài)。
如果能將這樣的美人壓在身下……
水蝶蘭對他的目光也有所覺,回眸掃了他一眼,眸光冷冽,卻又瞬間回春,她笑道:“沒辦法,我們追下去看看吧!”
李珣知道自己一時不慎,被她生出戒心。然而二人間的戒心也不缺這一點,所以他只當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點頭道:“自然要追下去,不過在這兒耽擱了不少時間,怕是有些麻煩!”
水蝶蘭唇角輕勾出一個優(yōu)美的弧度:“無妨,只要對方身上攜了香粉,天底下便沒有人可以逃脫我的追蹤!”
李珣倒是很少聽到水蝶蘭用這么絕對的語氣說話,而且,話中的味道還這么古怪。
難道水蝶蘭在殺手之外,還兼職脂粉匠?
水蝶蘭確實沒說大話,僅僅半個時辰之后,他們便發(fā)現(xiàn)了蕭重子的蹤跡,進而找到了他。
然而,令兩人無語的是,此時的蕭重子,已經(jīng)是個死得不能再死的死人!
李珣抿著嘴唇,目光陰冷,緊盯著尸身一動不動。
事實上,將這具連眼睛都干成一層皮膜的尸體,辨識出生前的身分,還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想他與蕭重子見面時,那廝雖功力低微,但也是頗有心計之輩。哪知這才過了五日,便死成這副模樣!
而且,還順帶著猛抽了他一記耳光!
想到林無憂那將至的嘲笑,李珣想殺人!
水蝶蘭用腳尖輕輕捅了一下干尸的大腿,李珣聽到了其中細碎的摩擦聲,然后,整條大腿,便化成了一堆殘灰,里面還滾落出幾顆細碎的骨渣,也就是剛剛聲音的來源。
李珣覺得,自己這幾十年來皺眉的次數(shù),都沒有今天多。
以他的見識,自然一眼看出,這蕭重子乃是脫陽而亡,而且,是被極陰毒的采補之術(shù),硬生生抽干了所有的元氣,以至于**崩壞。
如果兩人再來晚一步,恐怕他的身體便已風化而去,再留不下一絲痕跡。
如此霸道的采補之術(shù),想來想去,通玄界也獨此一家。身邊水蝶蘭輕吟道:“吞陽蝕元,奼陰刮骨!”
李珣從齒縫中擠出了一個名字:“極樂宗?!?
極樂宗,這可是一個響當當?shù)拿郑?
它可以使正道中人臉紅之后,咬牙切齒,也能讓邪道之士戒慎之余,心向往之。采補秘法、極樂仙丹、甚至妖蠱之術(shù),都是通玄界獨步。
水蝶蘭所說的吞陽、奼陰,便是極樂宗兩位極有名氣的女修,號稱“極樂雙劫”,都是以采補之道聞名。
水蝶蘭既然這么說,顯然有了證據(jù),李珣也就順著她的思路詢問:“是吞陽劫姝,還是奼陰劫女?”
水蝶蘭越在這種時候,越是沉靜,她悠悠地道:“剛剛樹上的指力、此時采補之法,都是如此霸道,自然是‘刮骨抽髓’的奼陰了!她性子陰狠,又精通藥性,蕭重子在她手上,自然活不下去?!?
“刮骨抽髓極樂篇,奼陰劫女果然了得!”李珣目光閃動,卻是想起了往事。奼陰劫女他沒有見過,不過,與她齊名的吞陽劫姝,卻算是一位“故人”。
當年為了搶奪一株仙草,兩人發(fā)生沖突,李珣層層布局,將吞陽重創(chuàng)。
然而吞陽也是了得,危局之下,竟還能以自己的身體設局,李珣自負有陰散人嫡傳的采補之術(shù),大意之下,差點兒便和今天的蕭重子一般,給吸成*人干。
多虧有幽二這位陰陽采補的宗師援手,才勉強脫身,吞陽也趁機逃逸。
自從那一件事后,李珣對極樂宗的采補之道,可說是慎之又慎,做足了防備。
然而,他至今也非常清楚的記得,吞陽煙視媚行的風姿,以及在他身下婉轉(zhuǎn)低吟的美態(tài)。甚至便連精關(guān)松動時那快美的感覺,也在恐懼之余,使他品味再三。
“……走遠。喂,你在聽嗎?”
水蝶蘭的輕嗔之音響在他耳邊,李珣“啊”了一聲,總算發(fā)現(xiàn)自己失神了。
此時他身上已有些反應,轉(zhuǎn)眼看水蝶蘭的時候,眼神便也不怎么穩(wěn)重。
女人對這些事情總是特別敏感的,再加上心中亦有戒心,水蝶蘭打量他幾眼,便想到這個關(guān)節(jié)。她唇角閃過一絲冷哂,也不損他面子,只是將前面的話又說了一遍:
“便是蕭重子再不濟,恐懼之時,也該多撐那么一會兒。奼陰此人我也見過,頗以折磨人為樂,又不知我們在后面追索,此時還不會走遠。此外……”
她的眸光掃過周圍的環(huán)境,這是一處頗為偏僻的山谷,綠草茵茵,偶有矮樹,頗養(yǎng)眼。草地上仍有一些凌亂的壓痕,顯然蕭重子臨死前,確實是“享受”了一番。
水蝶蘭的目光在草地上一掃,后又折了根草葉在手中,笑意微微:“我先前還擔心蕭重子太過硬氣,但此時看來,死得果真是干干凈凈,什么秘密都沒留下來!”
李珣這個時候才控制住情緒,聞奇道:“這怎么說?”
“草上有‘迷意顛香’的味道,在交合之際,以特殊法訣催動,便可控人心神。
“此迷香極為珍貴,極樂宗每年能產(chǎn)出三五兩,便已不錯,效用也是驚人,傳非真人以上,不能辟除。奼陰已下了血本,以蕭重子的修為,又怎能抵擋得住,自然什么秘密都留不下!”
李珣心中念頭風車般轉(zhuǎn)動。此時,林無憂那句“不要讓人知道”幾乎占據(jù)了他的整個腦?!,F(xiàn)在的事態(tài)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果他能夠及時封堵秘密的話!現(xiàn)在看水蝶蘭的模樣,似乎還有戲?
他疑問的目光比任何話都要有效,水蝶蘭扔下草葉,淺笑道:“教你一個乖,她們駐地在就在七十里外!共十人,除了奼陰之外,還有四女五男。只是她們是到這里來打前站的,大概宗主**妃子會在四個時辰內(nèi)趕到,那時會帶來多少人,便真不清楚了。”
李珣連驚訝的力氣都失去了,他怎么也不明白,為什么水蝶蘭會有這么詳細的情報??此暗哪?,可是真不知道奼陰劫女的事情,怎么現(xiàn)在又了如指掌了?
難道她有一條極隱密的信息管道?
水蝶蘭看著李珣難以置信的目光,輕描淡寫地道:“我說過,那些胭脂水粉的味道,可是重得很,你聞不到嗎?”
七十里外的香粉味兒?李珣干笑兩聲,便是她有能嗅到七十里外香粉味兒的靈鼻吧,她又是怎么得出這個結(jié)論的?
水蝶蘭耍了他一記,心情似乎不錯,難得長篇大論地為他解釋:
“其實也很簡單,極樂宗里,不論男女,都佩帶香料,還有一些迷香藥丸之類,最容易分辨。低輩弟子中,男修一般帶‘龍犀香’,女修則抹‘流光蝶香’。此兩種香粉,都有催情之用?!?
“而像是奼陰這樣的成名女修,以艷色知名,卻精通內(nèi)媚之術(shù),多數(shù)時候,便用‘碧蘿藤香’,以清氣收斂媚俗之色,也更有效果。
“而除了這三種香,她們還點了一爐‘升仙竅’,這卻是**妃子最喜歡的香氣,平日都在她駐留處點燃……”
李珣又不明白了:“那怎么會說她是四個時辰后才到?”
“因為這香只點了一個時辰!‘升仙竅’是極珍稀的異香,初點燃時和其它香料并無不同,但隨時間加長,層層香氣迭加,便是此界絕無僅有的奇絕美幻。
“**妃子素來嬌貴,‘升仙竅’香氣累積在五個時辰以下,她是不屑一顧的。她的做派,弟子又怎么不知呢?”
李珣終于恍然,但這時更大的疑問也橫亙在他心頭:“這個消息可稱是冷僻之至,極樂宗的弟子知道這個并不奇怪,怎么水蝶蘭也是如數(shù)家珍?難道說在以前,她也在極樂宗干過?”
他知道水蝶蘭不可能回答他這個問題,也就按下不表。不過,出于好奇心,他又多問了一句閑話:“這‘升仙竅’的香氣累積多少,才算最佳?”
水蝶蘭不假思索地答道:“三十六年,周天之數(shù),芳香輪轉(zhuǎn),升仙可期!”
李珣暗自咋舌,但他也在此時看到,水蝶蘭臉上,一閃而逝的向往之情。顯然,那累積了三十六年的“升仙竅”,她也是沒有聞過的。
也在這個時候,李珣忽地想到了一件事,通玄界中人都知道的,**妃子另外還有一個綽號,叫“鏡緣妃子”,雖是一些好事之徒擅自加上,也沒有人敢當面叫她,不過,那個綽號,可是建立在百分百的事實之上。
看水蝶蘭這么個熟悉法,難道說……
腦中翻蕩起來的景致讓李珣口干舌燥,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忽地有了一個絕妙的想法,腦中思路瞬間百轉(zhuǎn),確認這個方法可行,他哈地一笑,拍手道:“好極,奼陰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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