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的招呼,一道烏黑的光影從地面某處彈射上來,直插三人中心地帶。
冥璃搭眼一掃,便抽了一口涼氣:花萼煙魔梭!散開!
三人炸彈開花般彈向三個不同的方向,那烏黑光影原來是一個梭子狀的東西,速度極快,三人剛剛散開不遠(yuǎn),它便迫上前來,在三人之間的中心點上,猛地一凝,前后之力相加,碰然爆開,灑出一團濃濃的黑霧。
這霧氣似有靈性,并不隨風(fēng)飄動,而是極快地舒展開來,像一朵剎那怒放的妖花,化為三瓣,分別追向三人,速度似緩實疾,竟比御劍還要快上三分!
朱勾宗是通玄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煉器大宗,這一界許多威力驚人的法寶,尤其是邪門法寶,都是從朱勾宗流傳出來。
李珣在連霞山上時,也聽說過朱勾宗一些比較知名的產(chǎn)品,這個花萼煙魔梭便在其列。
這是一件只能使用一次的消耗品,但威力著實不能小覷。
梭中的縛魂煙蘿可化分?jǐn)?shù)百縷,分別追擊敵人;而隱在縛魂煙蘿之中的藍(lán)星砂,則毒性極大,一旦被縛魂煙蘿纏上,藍(lán)星砂便會順勢沾身,蝕肉斷脈,極其陰毒。
李珣在面對這種惡毒法寶之時,絕不敢有絲毫大意,此時他身上并沒有什么得力的法寶,只能憑借外放真息抵擋。
也多虧了他近日功力精進,幽明陰火越發(fā)精純,在身后黑霧即將沾身之時,他一個旋身,幽明陰火透過全身的毛孔、竅穴,在絲絲氣流嘯音下,噴薄而出。
他周圍的光線驀然一暗,在這剎那,以他身體為中心,三尺方圓之地,正常的空間已被盡數(shù)扭曲,張開了一個不知通往何處去的裂縫。將后方已漸漸膨脹的煙霧,長鯨吸水般投入其中去,再不見半點蹤影。
應(yīng)付過這波攻擊,李珣才想喘口氣,心頭迸發(fā)的警兆,便與貓兒尖利的嘯音一發(fā)地響起。
這情形,與這兩天之間,被三皇劍宗偷襲時,幾乎一模一樣,但李珣應(yīng)對的卻是越發(fā)從容。
錚地一聲鳴響,幽一從安身的異空間里,彈出了一根手指,正擊在后方飛射而至的刀刃上。
李珣身子一震,被后方轟來的震波擊出老遠(yuǎn),卻又在一個翻身之后,正過臉來,大笑道:百了刀?
入目的卻是一團模糊朦朧的灰影,不愧是最精擅暗殺之道的宗門之一,被李珣懷疑是百了刀的家伙,根本就不和他搭話,轉(zhuǎn)眼間又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了。
李珣眉頭一皺,與人影同時消失的,還有對方全身的氣息,這些專干暗殺勾當(dāng)?shù)男奘?,對于潛形匿跡之道,都有所專精,還有那讓人頭痛的謹(jǐn)慎與陰沉,很難對付。
彷佛為他的想法做證明似的,遠(yuǎn)處的天空中,傳來冥璃與幽五省接連的兩次悶哼。
李珣心頭一跳,迅速地轉(zhuǎn)過頭去,而下一刻,預(yù)料中的寒氣掃過了他的脖頸。
早想到這一手呢!他低低一笑,脖子像是突然抽去了骨頭,軟泥般折了下去。乍一看去,倒像這人的腦袋齊頸斷裂一般!這不是《幽冥錄》上的絕學(xué),而是從血散人的血魔化心**中學(xué)來的。
這魔功的特色之一,就是真息與**的交融互化,以達(dá)到隨意賦形,流變百態(tài)的地步。
李珣現(xiàn)在還達(dá)不到貫通全身的程度,但具體到某一段肢體,還是可以做到。此時突然使出來,果然收到奇效。
避過這陰狠的一擊,李珣想也不想,回手一掌拍出,這是一招鬼靈火,修到深處,真能引動九幽鬼靈,生成噬魂銷魄的陰火,萬物不能稍觸其鋒。
李珣的修為還不夠,達(dá)不到那種摧枯拉朽的效果,但這一掌出去,周圍的空氣便整個地燥熱起來,高溫、扭曲的光線、還有炎流膨脹四溢的輕嘯,合在一處,卻能引動對方的焦躁之心。
這個情緒一生出來,立時便散入六識七竅,引發(fā)種種幻象,引動陰火,燒灼其中,這又是離魂陰劫的靈活運用。
鬼靈火屬于幽明陰火的高階應(yīng)用,離魂陰劫則是驅(qū)魂煉魄通心**的精妙法門。
而他能在一掌之內(nèi),同時駕御兩種截然不同的法訣,還使得如此舉重若輕,便是冥火閻羅或是閻夫人在此,也要鼓掌贊嘆。
這堪稱絕妙的一掌,便是百了刀也不能輕松視之。
李珣身后傳來嗆啷一聲鳴響,鏗鏘的金鐵之聲打碎了懾魂之音,而凌厲的刀氣,則將周圍的燥勢一掃而空。
這是一次虛空交擊,李珣先覺得胸口一悶,接著便是背上發(fā)涼,已被刀氣的余波掃中,他知道接下來的攻擊不可力敵,便頭也不回,腳下飛劍加力,轉(zhuǎn)眼間便逃了開去。
直到這時,他才有空向冥璃那邊看了一眼,一看之下,李珣的眼睛便直了!
在他眼前的景象是─冥璃與幽五省相距約半里,約同一高度,就像兩塊石頭般,直直地摔落下去,差不多同時栽入樹叢之中,不知死活。
娘的,這就完了?李珣后背霎時滲出了一層冷汗,這根本是沒可能的!
冥璃和幽五省都不是弱手,他們是冠著宗門大姓的嫡系子弟,是幽魂噬影宗未來數(shù)百年的頂梁柱!即使在赤城山那邊,被人一擊倒地,那也是在出奇不意兼又?jǐn)呈痔珡姷木壒省?
現(xiàn)在呢?他們心有準(zhǔn)備,嚴(yán)陣以待,卻仍是被人兒戲般一擊而倒!這……
他腦中的念頭還沒轉(zhuǎn)完,心中忽又生出感應(yīng),這一剎那間,他的頭皮發(fā)炸,整個后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想也不想,異空間中的幽二搶出一只手來,向他背上一架!
沒有任何聲音響起,只有一只頗為纖長的手掌輕輕地貼在他的后背上,勁力將吐未吐之際,忽又響起一聲輕咦,這只手又收了回去。高空中朔風(fēng)卷過,李珣背后被那手掌貼上的衣物,倏然化灰飛去。
有趣!一聲輕輕淡淡,分不出男女的中性嗓音從他耳邊飄過。
如果僅此而已,也就罷了,真正令李珣難過的是,他明明知道說話的人就在他身子周圍,卻根本察覺不出一絲半點!那種虛不著力的感覺,詭異得令人心寒。
這本是沒可能的!如果不是幽二在千鈞一發(fā)之際,行險攻其必救;如果不是這人一擊不中,不再出手,李珣現(xiàn)在怕是要和冥璃他們一般無二了。
這是什么速度?
不對!李珣心中猛醒。
對朱勾宗此次來人,他是專門從冥璃口中了解過的。
兩個棘手人物里,百了刀潛形匿跡的本事了得,擅長的是突入死角,致命一擊;明皇戟則是功法特殊,一柄七耀繽紛戟使出來時,如大日當(dāng)空,光芒熾烈,使人不可直視,偏又在正大光明后的陰影里,使出種種陰毒手段。
而這人,顯然不是同樣路數(shù),這種極速挪移,飛行絕跡的本事,不像是朱勾宗,反倒有些像在暗殺界與之齊名的……想到這里,李珣腦子里忽地蹦出個人來。
剛剛還一團亂的天空中,忽然靜了下來,方才還要取他性命的百了刀不知跑到哪去。
在李珣的視界,沒有任何人影。
然而,純憑直覺,李珣知道,仍有一個可以輕易取他小命的人,停留在他視線死角的某個地方。
他怔了半晌,高度的緊張使他的頸部很快就發(fā)酸了,他也不敢動,在心中醞釀了好一會,又見對方?jīng)]有先開口的意圖,這才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水仙子?
哦?你看得到我?
仍是那有些中性的嗓音,不過,可能是因為心有定見,李珣便從中聽出一些專屬于女性的柔潤來,而聽到對方肯定的回答后,他忽然有就此暈厥的沖動。
水蝶蘭!真是她?那個近百年來的超級大叛徒,反出落羽宗,投靠死對頭的逆水勾水蝶蘭?
李珣心中叫了一聲苦,他接這趟差使的時候,可沒想過,朱勾宗九大殺手,竟來了三分之一!
此時,這三人就算比不上三皇劍宗那般強勢,可現(xiàn)在自己手中可沒有能當(dāng)擋箭牌使的笨女人??!
他抽抽嘴角,終于忍不住苦笑起來:真是水仙子在此!百鬼無能,只是亂猜的,但能見識到仙子的逆影遁法,幸何如之!
后面的女子輕輕而笑:百鬼?這名字難聽,說話倒文謅謅的……你很有趣呢!
聽起來,她語氣中沒有半點兒居高臨下的味道,品評的這么一句,就如同鄰家姐妹一樣和善可親。這是李珣以往在任何強者身上,都沒有見識過的,可李珣卻絕不敢認(rèn)為她如此地好說話。
朱勾宗九大殺手,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尤其是這水蝶蘭,可說是四九天劫前后,風(fēng)頭最健的女修。
她身兼兩宗之長,功力直追各派宗主,又狡詐如狐,心狠手辣,和要顧忌女兒性命的洛岐昌相比,可是讓人頭痛得太多了。
但在這種情形下,李珣的心情反又放松下來,他聳聳肩道:多謝仙子夸獎!不過,按照小子的看法,貴宗可是更有趣呢!
哦?怎么說?
不過是個小小的故府,貴宗何必派出這種陣容出來?他伸手入懷,拿出那一對銅輪,在手中拋了兩下,殺雞用上宰牛刀,不外如是!
可是,用宰牛刀還殺不死雞,不是更糟糕嗎?
這句話尾音猶在,李珣手上一輕,銅輪已經(jīng)不翼而飛。下一刻,只聽見水蝶蘭嘖了一聲:天識輪!這種法器很少見呢!
是嗎?李珣極自然地回過頭來問。而在下一刻,他的額頭上被點上一根手指,上面沒有絲毫真息,只是被女性尖尖的指甲蹭著,有著癢癢的感覺。
他終究還是沒有看到水蝶蘭的臉,他只是看到了寬寬的淺藍(lán)紗袖褪下時,光潔如玉的手臂;女修的面容,就被遮擋在這紗袖后面,若隱若現(xiàn)。
李珣非常精乖地舉起雙手,做無辜狀。耳邊則傳來了對方輕輕的笑語:果然是個有趣的家伙!也怪不得洛老兒會在你身上丟臉……我很看好你呢!
同樣一句話,洛岐昌說來,嚴(yán)肅凝重,不打折扣;而由這水蝶蘭道來,卻像是一個朋友開玩笑一般,當(dāng)不得真。
只這么一句話,李珣便明白,那日他與三皇劍宗交涉之時,這水蝶蘭便隱在附近。不說其它,單論這一個在東皇面前潛形匿跡的本事,便很讓人佩服了。
刷的一聲響,李珣額頭上的手指離開,同樣是這一只手,又魔術(shù)般地展開了兩片銅輪,擋在李珣眼前:這天識輪,還給你吧!
???
沒聽懂嗎?還是不要?
要,當(dāng)然要!李珣不知對方在打什么主意,但這時候,裝傻的效果或許還更好些。
他急不可耐地伸手,將銅輪拿到手中,眼神順勢往前一探,卻哪還有人影在?
正奇怪的時候,下方的山林中,幾道劍光沖天飛起,轉(zhuǎn)眼間就去了七八里路,李珣看得清楚,其中正有那百了刀和明皇戟。
走了?在搞什么鬼?李珣正想四處張望一下,身后忽又傳來話音,把他嚇了一跳。
這天識輪我們拿來無用,送你無妨。不過,若是空手而回,宰牛刀落空,回山又怕被人笑話,你說怎么辦?
水蝶蘭仍留在此處,說這些沒營養(yǎng)的廢話,這種奇特的態(tài)度,使李珣頭大如斗。
幸好,他還沒有被這一來二去的沖昏了頭。
怎么辦?隨妳的想法辦唄!對此刻的主導(dǎo)權(quán)歸屬問題,李珣是最清楚不過,他干笑兩聲,聰明地沒有說話。
水蝶蘭果然頗為欣賞他的知趣,繼而笑道:很好,你確實想得明白,那我就把牠帶走了,這么交換,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