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尖,看李珣又有推拒之意,忙跟上一句:“王兄你可是推了兩次了,今天再推,可不像話!我這可以親自上門來請,怎樣?給弟弟我長幾分面子?”
李珣有些為難,難得弟弟能有這樣的盛情,他確實不好拒絕??墒撬矝]有忘記,就在這京城里,可是有天行健宗的人在哪!
這個遲疑也只是一瞬間而已,李珣絕不愿意在弟弟面前表現(xiàn)出猶豫不絕的樣子,因為這對他長兄的尊嚴(yán)是一種消解。所以,僅僅是一個轉(zhuǎn)念間,李珣脫口應(yīng)了。
李琮顯得非常高興:“如此,我們便走吧,正好,我為你介紹幾位新朋友!他們對你這‘小國師’可是感興趣得很呢!”
李珣心中一動,卻并未如何在意,笑著陪他去了。
兄弟二人騎了馬,從府中一路跑出來,直趨東城門外,李琮說是要到那里和幾個朋友會合,李珣也由他。
可是不知怎地,隨著馬兒在街上疾馳,李珣心中總有些晃悠悠的,耳中聽著單調(diào)的馬蹄聲,看著李琮在前邊笑吟吟地帶路,不妥當(dāng)?shù)母杏X卻是越發(fā)地強(qiáng)烈。
不對!
他猛地勒馬停下,猛省心中異樣感覺的來源。
李琮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熱情了?
他們兄弟兩人近十年不見,絕談不上什么手足情深,至于血脈溫情之類的東西更不必說,在帝王家根本就是笑話!
在人前,李琮為了表現(xiàn)福王府與國師府的密切關(guān)系,自然要和他走得近一些??墒侨羰窃诙霜毺帟r,卻總是保留著一定的距離,看得出來,這個弟弟,對他很有戒心!
而今天,這是怎么了?
聽到李珣勒馬,李琮愕然回頭,正迎上李珣那一雙犀利冷靜的眼眸,里面沒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有的,只是一層看透人心的清明。
李琮覺得自己再笑不下去,幸好,他也不必再笑下去了。
空氣在突如其來的變化中振蕩起來,李珣將目光轉(zhuǎn)向振蕩最劇烈的核心處,那里,即前方的街心處,一個身著寶藍(lán)儒衫,身形高拔挺直的文士正抬起頭來,略有些削瘦的臉上,輪廓如刀削般清晰,那一雙威正嚴(yán)肅的目光,直直打在他的身上。
李珣的心臟從緩到急,又從急到緩,最終又恢復(fù)了平日的狀態(tài)。
側(cè)面,后邊,甚至是天上,都有同樣的反應(yīng)傳來,李珣不用打量,便知道,整整五個人,將他包圍在其中,每一個人,都有著比他強(qiáng)上至少一倍的修為!
天行健宗!
這是一個意外,陰謀造成的意外。而讓李珣更意外的是,他自己竟然很難緊張起來!
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瞬間里就想到了七八成。
他緩緩地將目光移回到李琮身上,他的好弟弟?。?
李琮的表情有些僵硬,但還是盡力地擠出了迷惑的樣子,借著打量四面圍上來的人,避開了李珣的目光。而在他看到正前方那個藍(lán)衫文士的時候,便極錯愕地叫了起來:“何兄!你們這是……”
李珣不想再聽下去,他腦子里現(xiàn)在只想著一件事。
這些人,把我當(dāng)成了什么?
想著這個最關(guān)鍵的問題,他暗中吸了一口長氣,向著李琮溫聲道“這便是弟弟你引介的朋友嗎?”
李琮沒有想到李珣的語氣竟然這樣溫和,這次是真的一愣,他不明白,李珣明明已經(jīng)看出了些什么,卻還是這樣的態(tài)度,而且毫不遲疑地將兩人此時還算隱秘的血緣關(guān)系給點了出來,一個失措之下,神情更不自然,只能僵硬地點頭。
不僅是他,就是眼前那位文士,聽了李珣的話,似也有些意外,目光在李珣兄弟二人身上打了個轉(zhuǎn),再看向李珣時,那目光似乎也不怎么嚴(yán)厲了。
李珣心中涌出了一陣狂喜,就從這文士的神情變化中,他明白了許多事情。他開始感覺到,眼前的情況,似乎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心中這樣想,臉上卻不能這么變法,而是苦笑了下,繼而長嘆一聲,從馬上跳了下來,向那文士走去。及到近前,他躬身長施一禮,起身時,眼中竟帶了淚光:“明心劍宗弟子李珣在此,敢位這位如何稱呼?”
“明心劍宗?”文士明顯被這個名號給迷惑了,但他更迷惑的,怕還是李珣這從容淡定的做派。但他畢竟不是小孩子,很快將這份迷惑壓了下來,同樣還了一禮,口中淡淡地道:“天行健宗,何慕蘭!”
他一開口,李珣便知這是那日打傷了他的那個“師兄”,今日一見,果然氣派非凡!同時,何慕蘭這個名字,他也是聽過的。天行健宗“四君子”中蘭君子,在通玄界的地位,和文海是同的一級數(shù)的。
所以,他很自然的露出了個“原來是你”的神色:“原來是‘蘭君子’何師兄……”
他想要恭維一番,可是才說了半截,便被何慕蘭打斷。這個削瘦威嚴(yán)的男子,眼睛里始終都具備著令人心中不自在的威懾力,即使他的目光稱不上不善,卻仍給李珣以極大的壓力:“也許我可以叫你一聲珣師弟!”
李珣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接著便看到何慕蘭負(fù)手向前走了一步,只一步,那熟悉的浩然之氣,便自他身上噴薄而了,將整個長街都充得滿了。
“咕咚”一聲,李琮坐倒在地上。沒有人向他那里看一眼!
李珣的修為與何慕蘭相比,至少差了兩倍,又心中有鬼,哪能抵擋得住這下為河岳,上做日星的浩蕩正氣,但他知道,此時即使身體不能擋,但眼神一定不能移開,移開了,他也就完了!
他忍住拔腿逃命的念頭,憑著僅存的一點兒骨氣,與何慕蘭對峙。
幸好,這痛苦的折磨存在了小小的一會兒。
在李珣幾乎要拔劍殺出一條血路的時候,何慕蘭嘆了一口氣:“珣師弟,你根骨清奇,修為精純,若靜心修道,他日何愁沒有一番作為?卻為何要滯留此界,以法術(shù)媚上,而且……又以修為為仗恃,穢亂后宮!”
后半句時,他語句轉(zhuǎn)厲,字字都是誅心之,到最后四字時,眼中更是威凌犀利,刺人肺腑。
李珣心中冷笑連連,臉上卻現(xiàn)出了意態(tài)蕭索的味道來,接著,他撇了一眼李琮,又向何慕蘭苦笑道:“何師兄,我們的事情,不用他在這兒吧!”
他看似避而不答,但其中的意味卻被臉上微妙的神情弄得復(fù)雜了,何慕蘭不是笨人,也正因為他不是笨人,所以,才會被這神情影響到。
“也是!如此,我們?nèi)コ峭庖粩⑷绾??”不自覺的,何慕蘭的語氣溫和幾分。他看了李琮一眼,再看李珣時,眼中分明有思索的神情。
李珣點了點頭,回身要去拉馬,卻聽得邊上一個清亮的女聲笑道:“喂,難道你還不會御劍嗎?”
李珣的身體頓了頓,繼而循聲望去,說話正是天行健宗五人中,唯一的一位女修。李珣早在那晚上通過水鏡之術(shù)見了她一面,但此時近處觀看,仍要為之暗贊一聲。
這是一個充滿了靈秀之氣的少女,姿容雖比不上青吟、秦妃那一級數(shù),但五官精致秀麗,尤其是那一雙彎盈盈的月牙兒眼,在笑的時候,真的像天邊的月牙兒一樣靈秀,透出些天真討喜的味道,十分可愛。一眼看去,似乎只有十七八歲的年齡,正和李珣相當(dāng)。
她一身裙裝本是雍容的紫色,但卻被她在胸口處系了個小巧的結(jié)帶,此時飄帶隨風(fēng)輕擺,便透出幾分活潑的樣子來。
她的劍配帶的方式也與常人不同,就斜掛在她胸肋略偏下處,劍僅長一尺,也略窄了一些,通體深紫色,鋒芒不露,一眼看去,倒似個別致的飾物一般,令人看不透虛實,和劍主人相映成趣。
李珣看著這女修,腦中忽地閃過一個人影。
齊蕓!她很像齊蕓,雖然眼前這女修的麗色比齊蕓要高過一籌,但她們卻都有一種不為時光所影響的天真和清純。
齊蕓在他心中的印象并不深,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jīng)將她完全遺忘了的,可是,在看著這女修的剎那,他不可抑制地再一次想起了那飄飄灑灑,彌漫山道的劫灰。
不必再裝,他的臉上也是一片死白。
那女修被他的臉色嚇了一跳,彎彎的眼眸睜大了些,卻正看到李珣略仰起臉來,唇角牽出了一絲再苦澀不過的笑容:“我……怕是御不起劍了!”
這話剛說完,他手上忽地一緊,卻是被何慕蘭抓著,緊接著便有一道真息透入,他也不反抗,任他去試。兩人的真息略微一碰,對方便松了手。
李珣扭頭看他,卻見何慕蘭眉頭微微地皺起來:“珣師弟,你真息活潑,怎么會御不起劍呢?”
李珣壓下心中那騰騰生起的負(fù)面情緒,讓自己的腦子轉(zhuǎn)得更快,表情也更真實,他苦笑道:“這事一難盡……”
何慕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那就先不忙,我?guī)闳?!?
他向師弟妹們略一示意,一扯李珣,沖天飛起,其余四人也紛紛御劍,直入高空。看著這劍光飛天的美麗景致,下面李琮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