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切,李珣也都不在乎了。
他現(xiàn)在的生命中,只剩下了一個目標(biāo)||坐忘峰!
那高不可攀的坐忘峰!
隨著時日漸進,李珣被清虛仙師斥退的事,開始為大多數(shù)人所知。督導(dǎo)仙師對他的約束也更松了,他不再需要每日提水上山,甚至有時一兩日不歸,也沒受到責(zé)難。
李珣心中暗喜,便逐步試探督導(dǎo)仙師的底限,在確認自己已近乎自由后,李珣加快了對坐忘峰的探查速度。
春去秋來,一年的時光眨眼間過了一大半,在連霞山上的第一個冬天已經(jīng)來到。
而李珣有信心,這個冬天不會成為他在此的最后一個!
這一日,在坐忘峰下,李珣攀上一塊巨巖,居高臨下,打量四面的環(huán)境。
站在巖石之上,他仰望巨峰。近處,已是百木凋敝,而遠處,卻是一線深綠,似乎在那遙遠雪線之上,還有別樣的生機。
李珣近日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探尋雪線之上的天地,也只有到了那里,才算接觸到坐忘峰的真面目。
那里的植被、禽獸,多是李珣從未見過,甚至從未聽聞的異種,其分布規(guī)律亦是難以捉摸,李珣花費許多時間,繞著峰巒跑了一圈,才總結(jié)出一些模糊的線索。
今后幾天,他的目的就是向上攀登,驗證自己總結(jié)的信息,并做出適當(dāng)修改。
李珣來到雪線附近,檢查起裝備后,才邁開步伐,踏入凡人無法想象的奇妙天地。
此處空氣稀薄,他憑著內(nèi)息引動天地元氣,補充消耗的體力,他的腳步踏在雪地,比靈貓還要輕盈,留下的淺淺腳印,被寒風(fēng)一吹,便不見了蹤影。
現(xiàn)在的李珣,便像雪地幽靈,雪白色的﹁云袍﹂是他最佳的保護色。單智送來的這件衣物,果然不愧﹁靈物﹂之名,非但不畏刀劍水火,還能生出一絲氤氳之氣,省去了李珣不少力氣。
雪地多靈獸,即使少有兇物,李珣也不敢冒險招惹,能避則避,速度也因此放慢了不少。在太陽西下的時候,他只比上一次的極限,多爬了十多里路。
此時李珣卻匍匐在雪地,隱藏在一棵寒松之后,臉上全是汗水,他已停在這里半個時辰了,動都不敢動一下。
原來前方約莫三十步之處,有一頭雪豹,同他一樣,伏在雪地里,一動不動。只不過,牠老人家卻是主動趴著,眼睛盯準(zhǔn)了不遠處一頭極壯的熊羆!
這熊羆是李珣在雪線之上見過最大的猛獸,人立起來,足有丈五開外,力大無窮,性格暴躁,是絕不能招惹的兇獸。
可是,在李珣眼前的雪豹卻與俗世豹子不同,非但行動如電,爪牙鋒利,似乎還有某種特殊能力。
李珣曾親眼看到,這頭雪豹自樹上飛撲直下,在林間有如鳥兒般滑翔了數(shù)百步,撲殺一只兔子,讓他看傻了眼。
所以,在他發(fā)現(xiàn)危險的第一時間,就立時收斂氣息,連毛孔也全數(shù)封閉,不露出半點體味,身體更盡力縮在積雪中,才僥幸沒被那兩頭猛獸發(fā)現(xiàn)。
李珣大氣也不敢出,只是集中精神注意周圍環(huán)境,隨時準(zhǔn)備逃開。畢竟坐山觀虎斗雖是好的,可若殃及池魚實不劃算!
但這熊羆此時只是繞著一棵枯樹,似乎受什么東西吸引,才讓這兇獸來到此處。不過,這熊羆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雪豹,開始發(fā)出低吼。
﹁嗖﹂的一聲,雪豹抓準(zhǔn)時機,忽地直撲出去,揭開了這場戰(zhàn)斗的序幕。
雪豹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李珣只看到白影一閃,熊羆的腦袋上便鮮血四濺,痛苦地狂吼起來。
但雪豹也沒占到便宜,腰腹被巨大的熊掌擦過,雖沒有擊實,但再跑起來時,就變成一瘸一拐的。
兩個兇獸轉(zhuǎn)了一圈,同時一聲大吼,又沖上去扭打在一塊。
李珣看兩獸的架式,分明就是不死不休,這可說是老天爺送禮,便宜了他這漁翁。
他恨不得搏斗再激烈個百倍,最好是兩獸同時倒斃,便能撿一點什么好處。
就在他尋思如何處理這兩頭兇獸時,空中兩聲尖哨破空之音由遠及近,瞬間就到了頭頂,李珣只覺兩道電光,聲勢有若雷鳴,余波掠過,震得他氣血翻騰。
李珣不禁大驚失色,竟是修真有成的高手御劍而至!
﹁難道是來抓我的?﹂
但這念頭一出,他就自個兒苦笑起來:﹁所謂做賊心虛,古人誠不欺我。﹂
這驚天之勢甫至,林中原本生死相搏的兇獸,竟比豢養(yǎng)的貓狗還要乖巧,早分開來趴在地上,抱著頭一動也不動,直讓李珣看得瞠目結(jié)舌。
天空劍光閃動,似乎是繞著這片地域。
劍光在黑夜中分外璀璨奪目,而一波又一波的劍氣威壓,卻無休無止,林間兩獸受不住這強大力量的壓迫,悲嚎一聲,各自掉頭狂奔,轉(zhuǎn)間不見蹤影。
李珣差點憋死當(dāng)場,怎么也沒想到,眼看就要到手的鴨子,竟這么飛了!
正憤恨之際,空中傳來一個男子的笑聲:﹁師妹心腸還是寬大,這等兇物平日不知殘殺了多少小獸,今日總算遭遇死敵,正該應(yīng)劫,妳又何必發(fā)此善心?﹂
李珣覺得這聲音不熟,想必是宗門嫡系,從沒見過的。緊接著,又聽到一個女人的低語:﹁血濺五步,總是不好。既然見著了,分開牠們也是舉手之勞,何樂而不為呢?﹂
男子朗朗一笑,身形當(dāng)先落在了枝梢上,女伴就落在他旁邊,相隔不過二十步之處,就是李珣蟄伏的地方。
李珣明知道便讓他們發(fā)現(xiàn)也沒什么妨礙,卻不愿將自己狼狽的一面現(xiàn)于人前,只好盡力收斂,甚至連眼睛也閉上了,就怕那兩人生出感應(yīng)。不過他們的對話,卻是句句入耳。
那男子和聲道:﹁師妹,這次約妳來,是為了道歉。前日剛接到師尊諭令,要我去人間界辦事,怕是不能陪妳到委羽山了。﹂
那女子低嘆了一聲:﹁知道了,你是二師伯的大弟子,平日雜務(wù)繁多,先前纏著你,是我的不對……﹂
這女子說話柔婉溫文,非常好聽,又有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誠,即使事不關(guān)己,心無他念,李珣感覺也有些癡了。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那位﹁二師伯的大弟子﹂,應(yīng)該是叫文海,他是連霞七劍排行第二的﹁玄冥劍﹂洛南川的愛徒。
單智曾談起過,說他修道已二百余年,如何了得。且因二代弟子中,排第一的﹁天心劍﹂林閣沒有收徒,所以文??烧f是三代弟子之首,地位崇高。
而這女子,名喚祈碧,是連霞七劍中﹁落霞劍﹂明如的弟子,她和文海是山上公認的愛侶,只要兩人道胎穩(wěn)固,便將結(jié)成雙修道侶,是諸長輩都看好的。
李珣暗叫不好,自己竟跑到他們私會之地來,萬一被發(fā)覺了,尷尬還算小事,萬一來個殺人滅口,又該如何是好?
他這邊在以小人之心度之,那邊男女卻是卿卿我我,說著些李珣暫時還難以理解的情話。
其實,李珣年紀(jì)雖小,但在皇室長大,也因風(fēng)氣之故,對男女之事,絕非外行。
只不過,他卻不明白,男女之間那翻來覆去,瑣碎無稽的話語,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愛?兩人都已是一腳踏入仙道的修士,還如此留連情愫,對修真沒有影響嗎?
想著,卻猛聽到一段話,讓他提起了耳朵。
這是祈碧問的:﹁師兄下界干什么去?﹂
文海嘆道:﹁還不是送那些被淘汰的弟子回去!看看他們是否因為記憶缺失而有什么不良之處,這任務(wù)雖不累人,卻耗時間,怎么也要數(shù)月才能返回!﹂
﹁那何日成行呢?﹂
﹁七八日后吧。這些弟子將由宗主一一施法,才能保證安全無虞。﹂
李珣腦中轟然一震,心臟瞬間停止跳動,而僅是眨眼的工夫,他便又恢復(fù)平日的狀態(tài),唇角竟勾勒出一絲弧度:﹁該來的,總會來的!﹂
此后的對話,他再沒有心情聽下去,等兩人御劍離開近一炷香之后,才翻身起來,看來不能再上去了,他已準(zhǔn)備下山去收拾行囊了。
走了幾步,他忽然心中一動,趕緊跑到那只熊羆繞圈的樹下,只挖了幾下,便發(fā)覺有什么東西。
拿來一看,卻是一塊圓石,外表似乎經(jīng)過人工打磨,但摸索紋路卻又如生自天然。
李珣大奇,將石頭拿在手心,本想擦去泥垢細查,結(jié)果才抹了兩下,那石頭竟猛然放出瑩瑩光華,李珣身旁數(shù)丈方圓,全籠罩在一層蒙蒙的光華中。
李珣被這情形嚇了一跳,趕忙把石頭收到懷里。可是說也奇怪,這石頭的光竟然透不過衣服,放在懷里,一點光也看不到,待再拿出來,卻見它又恢復(fù)了本來的模樣,哪還有什么光?
李珣心里暗暗稱奇,這必不是件凡物,因此只是收進懷中,加緊步伐,急速掠下山去。
一邊急馳,他一邊計算著自己所有的物什。一身云袍,幾顆靈丹,一把防身匕首,這便是他的全部家當(dāng),都是單智送來的玩意兒,全被李珣仔細收好。
李珣喃喃道:﹁如果得以生還,我便叫你單智一聲師兄又如何?﹂
發(fā)出一聲嘶啞的低笑,他的速度再增三分,在黑暗的山林中,不住奔馳。
此后數(shù)年,連霞山上不見了這人的蹤影——這從人間界來的福王世子。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