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登時悄然,梅落拿了水盆過來,給他擦拭干凈,待他舒服了些,才道:“爺再睡會吧,天還黑著?!?
李悠揚聲音低沉無力:“天亮了后,便去西郊宅子住?!?
梅落眸色微動,應(yīng)了一聲。這是……不愿死在別人家,臟了別人的地。
見她要端著水盆似要走,李悠揚喚聲:“梅落?!?
“我去放盆子,不走?!?
“嗯?!崩钣茡P坐身在床上,想將被子扯上些,遮了那受冷的身子,卻使不上力氣。
梅落回來,立刻將被子提上,將他遮掩的嚴(yán)實,又拿了暖爐放在一旁:“可還冷,要再添一床被子么?”
李悠揚搖搖頭,看著面龐清秀的她,問道:“我死后,你就跟著駱吧,他不會虧待你的?!?
梅落眸子微垂,看著潔凈的被褥說道:“跟……爺?shù)囊馑际?,給駱爺做妾么?”
“是?!?
“奴婢不會,駱爺也不會?!泵仿浣K于是看他,“梅落的心思,爺知道,當(dāng)日沒變,如今也沒。爺走后,我會為您守墓,守一世。”
李悠揚冷笑:“一世,我從不信什么一世,一兩年還好說,等久了,你會受得???還是早早尋人嫁了,我自會給你豐厚的嫁妝?!?
梅落不語,只是靜坐床沿,默了許久,才道:“您何必這樣糟踐我,又何必這樣……糟踐您自己?!?
李悠揚頓了頓,從她臉上挪開視線,半日嘆息:“不值得。我救你一命,并不是要你將它還給我?!?
“嗯,梅落明白?!彼⑻Я祟^,清麗的面上淺含笑意,“可是已經(jīng)放不開了?!?
一雙明眸已是水潤,清淚在眼眶中微微漾著,似乎再多用些力氣說話,那淚就會滾落面頰。
李悠揚想起十多年前,他救下梅落,抱著那小姑娘,傻了一夜的她回過神來,哭成淚人。一別多年,卻早已長成個倔強堅強的姑娘,如今這一恍惚,才明白其實梅落仍如以往,還是那需要人護在懷中的姑娘。
梅落微轉(zhuǎn)了身要離開,不愿在他面前落淚,起身之際,手卻被人握住,驚詫回身,李悠揚目光輕柔看著她:“我們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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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曉李悠揚和梅落要成親,沈氏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無論如何,不管時日有多少,還是將這事辦了。因李悠揚身體極差,許多禮儀也從簡了。直到拜堂時,才由人攙他出來,拜了三禮,便送回房里,洞房也沒多鬧。
似乎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成親后的李悠揚面色好了許多。熬過臘月,安然過了年,眾人高懸的心都希望,那病不過是誤診,亦或是老天爺不忍,賜了福瑞。
只是到了二月,那病似乎一夜襲來,一連幾日都無法下地。
李悠揚又在半夜醒來,屋外仍是漆黑。他不大喜歡京城的寒冷,可在這離家近的地方,卻更安心。身子微動,旁邊的人便起來了,他伸手?jǐn)r住,聲音斷續(xù):“我無妨,就是醒了……”
“嗯?!泵仿渎犞暮粑敝疗鸱鶆?,才稍稍安下心來。
這日風(fēng)和日麗,難得的好天氣。李悠揚見日光十分好,讓人搬了他到院子里曬曬。搬離了李家大宅,在這小宅子里,倒更安心。
他微微睜眼看著滿園春色,想起兒時,父親還在,和兄長姐姐玩耍,和睦融洽。他不小心摔倒,兄長伸手將他拉起,姐姐問他可摔疼了。那時的日子,約摸是他最為開心的時候。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淺聲低吟,猶似夢囈。梅落取了熱水從了一壺好茶過來,見他睡的安穩(wěn),沒有打攪,見他手露在外面,伸手握住要放進毛毯下,可那手,已是冰涼,再無暖意。
梅落怔愣,雙淚悄然滾落,握著那手,許久……
作者有話要說:“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出自《一剪梅·舟過吳江》宋·蔣捷
注釋春光容易流逝,使人追趕不上,櫻桃才紅熟,芭蕉又綠了,春去夏又到。感慨年華易逝,人生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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