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七月,皇城就好像一夜變天,刮起冷風(fēng)來。

大夫從房里出來，下了樓,就見那來請自己的男子從客棧柱子后走了出來,聲音頗沉：“胎兒可安好？”

大夫說道：“倒無大礙，只是這位夫人到底是比不過年輕太太的身體,還是應(yīng)當(dāng)小心些的好。”

趙護(hù)衛(wèi)點點頭,想上樓上去見李心容,又忍住了。從她說有身孕以來,已經(jīng)快三個月,再不敢面對面見她。昨日護(hù)在后頭,見她不小心絆倒，捂著肚子甚是慌張，最后還是沒上前扶她。今日請了大夫來，不用說，她也知道是自己請的。

他多希望皇上能夠壽與天齊，那樣他就能看著自己的孩子出世。李心容……他一定是要殺的……這是他的職責(zé)，不能辜負(fù)圣上對他的信任。不對……他已經(jīng)辜負(fù)了，所以不能一錯再錯。如此安慰著自己，似乎才放開了些。正要隱沒在客棧，暗中守護(hù)，就見天邊飛來一只白鴿，撲哧落在地上。握劍的手立刻青筋暴起，俯身將鴿子抓在手里，取了它腿上的紙條兒，松手將它放了。

李心容正準(zhǔn)備午歇，就見趙護(hù)衛(wèi)進(jìn)來，她立刻起身，未掀被子，只是看著他。趙護(hù)衛(wèi)往她肚子的方向看了看，被子遮蓋的好好的，不過三個月不到，估計也看不出什么。這是……怕孩子冷了吧。他竭力避開她的目光，說道：“圣上要見你?！?

李心容頓了頓，抿了抿唇：“如今去見他……你是讓我去送死，還是要讓你自己送死？我回來不是為了見他，是為了見家人最后一面?！?

趙護(hù)衛(wèi)沉聲：“圣上旨意不能違背。”

話落，就見她赤腳跑了過來，轉(zhuǎn)瞬抱住自己，愣了片刻，便聽她說道：“我不去見他，趙大哥，我們私奔吧，走的遠(yuǎn)遠(yuǎn)的，再不要見到賀奉年。找個深山老林，就我們兩個人，平靜的過一世，豈非很好？”

聲音如蜜，叩進(jìn)耳中，聽的他幾乎要伸手回抱，答應(yīng)她的話。只是片刻，忍了心中的期盼，冷聲：“圣上要見你?！?

李心容身子微僵，緩緩松了手，直勾勾盯著他：“好得很，聽你的就是。在我眼中，賀奉年不是最可惡最薄情的，你才是……既然如此，為何又不讓我落胎。你要的是這個孩子，等賀奉年死了，你一樣會殺了我?！?

心中雖然是這么想，但不知為何，總是覺得不忍和痛心。他強(qiáng)壓心底涌起的情愫，他是喜歡李心容，可不愿意承認(rèn)，也不想任其發(fā)展。

李心容回到床邊，穿上衣裳鞋子，坐在鏡前挽發(fā)插上珠釵。略施粉黛，點了紅唇，又是一個美艷婦人。

趙護(hù)衛(wèi)看著她如此專注的上妝，喉間便痛的發(fā)澀，唯有在見圣上，她才會如此妝扮吧。方才還說要和他私奔?xì)w隱，一轉(zhuǎn)眼就精心打扮奔向別人懷中。他薄情？她薄情才對！

飄香樓雖然不是京城最好的酒樓，但是自釀的酒非常美味醇香，酒壇一開，滿街飄香，故而得此名。

這個由來，是李心容說的。

二十八年前的李心容說的。

木公公見賀奉年要喝杯中酒，斗膽上前：“圣上，喝酒傷身呀?！?

賀奉年滿面疲憊，只是想到當(dāng)年李心容歡喜的蹦在前面和他說那些話，冷厲雙眸中也微有神采。木公公見勸不動，便重新退到一旁。一會聽見低沉有序的敲門聲，輕步去開門，見了男子后頭的白衣人，微點了頭。招了屋里的侍衛(wèi)出來，一同退走。

李心容看著賀奉年，面向窗外，背影又消瘦許多，眸色微頓，緩步走了過去，和他一塊看外頭景致。

飄香樓已經(jīng)是家老店，當(dāng)初建了兩層高，周圍的店鋪至少都是三層高，一眼看去，卻是別家墻壁，哪有什么風(fēng)景。

李心容尋了椅子坐下，說道：“你要這么坐多久？”

賀奉年這才偏身看她，看了一會才道：“前段日子，我見過你外甥女，她長的十分像你，可舉止說話，卻完全不同?！?

李心容目光仍看前方，應(yīng)聲：“嗯，她自小就長的像我。你倒沒嚇著她吧？”

賀奉年淡笑：“沒有。”他抓過李心容的手，仍舊纖長，卻也能感覺得出不似以前那樣順滑，卻十分親近，“后宮妃子有多少我不知道，只是我知道的是，沒有一人像你，你與她們不同。”

李心容淡聲：“不過是沒人像我這樣膽大，敢抗拒你，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如果我當(dāng)年進(jìn)宮，你也會如此看我?！?

賀奉年沒有反駁，也沒有點頭，只是說道：“我不知道?！?

兩人又是默然。

李心容聽著那刻意替換的“我”字，卻覺十分不符合他的脾氣。她倒是寧可看見那高高在上永遠(yuǎn)傲氣的賀奉年，也不要看到這樣的他。強(qiáng)硬慣了的人溫柔起來，反而讓她覺得不安，無由來的不安。

靜默了許久，賀奉年忽然將她拉到身邊，捧著她的腦袋直盯著她，目光炯然：“心甘情愿一次可好？”

李心容眸子微頓，長眸看著氣色頗差的他：“賀奉年，你半只腳已踏入黃泉路，最后見我，想的卻是讓我心甘情愿服侍你？”

賀奉年想也未想：“是?！?

他這一生，什么都得到了，就是沒有得到李心容。哪怕是她做戲的也好，他也可以騙自己。

李心容氣息微屏，緩緩墊腳，身子微顫。一如當(dāng)年，在青蔥榕樹下，她第一次吻了那年輕男子。

她也想騙自己，兩人其實一直沒變，仍似初見，那般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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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容從房里出來，已經(jīng)是傍晚，夕陽斜落，晚霞映照而來，染紅了面頰。趙護(hù)衛(wèi)見她要走，正欲跟上去，木公公喚住了他，低聲：“圣上要見你?！?

趙護(hù)衛(wèi)心中一驚，莫不是被發(fā)現(xiàn)了？不過細(xì)想又不可能，如果真的知道他染指李心容，圣上怕早就殺了他，又怎么可能和她在房里……定是**了一番吧。心思頗為沉重，進(jìn)了里面，連頭也不敢抬。

許久才聽那男子緩聲，聲音頗沉：“朕歸西后，你……立刻殺了她?！?

“是?！?

“朕許她在京城住下，但不許她與李家人相見。”

“屬下定不會讓她踏入李家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