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妍拿了信給沈氏看,沈氏和李仲揚一商議,去信給順王爺說了此事,那邊回信應允,又說因她是皇族身份,已報上宗人府記錄,那就意味著,皇上也知曉此事,但并無阻攔,可操辦婚事,但按照娶妻的禮數(shù)從簡而為就好,不宜奢侈引人注意。
王府那邊如此順利,連圣上也沒阻攔,沈氏十分不明,見李仲揚似乎是早在意料當中,忍不住問他緣由。李仲揚頓了片刻,只說道:“當年大皇子身邊的人不是被貶謫荒涼之地就是被貶官做些無關(guān)痛癢的事,別人都以為二皇子定是儲君無疑,可已過去這么久,圣上身體愈發(fā)不好,卻遲遲不立二皇子為太子。而且,大皇子身邊已無大臣保護,卻依舊安康。夫人,莫問太多就是?!?
沈氏恍惚間能將這事串起來了,可又還想不通。只是既然皇族無異議,便著手操辦兩人的婚事。
十月初一,清妍嫁入李家。
清妍住進了李瑾軒房里,安然早就習慣了兩個人睡一起,而寒冬將至,又懷念起清妍來,偶爾還會當著她的面感慨“我的暖爐挪到另一個房間里去了”,旁人聽不懂,只有清妍知道什么意思,等一背身,就對安然張牙舞爪,惹的她忍笑。
這日宋祁休沐過來,吃過飯,得了獨處的時間,安然便問道:“上回托你讓人在京城打聽我三姐的事,可有什么消息?”
宋祁說道:“查不到一點蛛絲馬跡。當初你們離開京城的前后幾日,云雀巷失火,沒在廢墟里找到你三姐夫和你三姐,后來讓人去尋,也沒半點消息?!?
安然擰眉:“那到底是去了哪,不會……有事吧?!?
“安寧自小就跟著你三姑姑游歷各國,百里先生也絕非泛泛之輩,別太過擔憂?!彼纹钣值?,“父親來信,讓我今年回去團年。”
安然點點頭,末了問道:“回去多久?”
“約摸臘月初回,元宵前回來。”
安然微微失落:“那可要很久?!?
宋祁看她:“我會盡量早些回濱州。”
安然避開他的視線,微點了頭:“嗯。”
兩人又說了會話,在院子里待久了終究不好,便準備回前堂。剛走兩步,宋祁便伸手攔住她,擰眉往頭頂上看去。安然也頓了頓,屋頂上……似乎有人踩壓的聲音?可這大半夜的,莫不是小偷?
安然屏氣,凝神細聽。一會那聲音驟然作響,宋祁已疾步到院中,安然忙跟上去,剛抬頭就見一人滾落下來,又一人從上面跳下,抬腳將先滾落在地的人踩在腳下,雙瞳冷淡,面帶肅色,沒有半分笑。
宋祁意外看那人,安然也吃了一驚:“三姐?!?
那人可不就是安寧,她看了兩人一眼,遲疑片刻,才道:“不要跟爹娘說我來過這里?!?
見她要走,安然忙上前拉住她:“姐,你去哪?這又是誰?”
安寧未答前面那句,淡聲:“刺客,二皇子派來的?!?
安然面上微扯:“這幾天宋嬤嬤說屋頂常有老鼠爬過,其實是三姐你在上面刷刺客?”
安寧“唔”了一聲:“小心些吧,二皇子知道清妍郡主嫁給大哥,十分惱火。若非順王爺一路派人盯梢阻攔,二皇子又被禁足無法調(diào)撥太多人馬,抵達濱州的刺客可不止這些?!?
見她要抽手,安然不放:“娘很掛念你,又打探不到你的消息,快急壞了。三姐你為什么不來見我們?”
安寧默了片刻,緩聲:“我沒有臉面見爹娘。百里長他是二皇子的人……也就是說,害李家如此,他也有出謀劃策。即便如今我和他再無瓜葛,可……”
安然愣了愣:“三姐夫他竟然是二皇子的人……大皇子如此信任他……可是姐,這不關(guān)你的事,你并不知道啊?!?
宋祁說道:“不知者不罪,你沒有助紂為虐,事后也和他分道揚鑣,何錯之有?”
安寧未答,因為她喜歡上了李家的仇人之一,教她如何能釋懷。她抽手回來:“將我那份也一起孝敬爹娘吧?!?
安然無法,只好答應她,看著她抓著刺客走,才發(fā)現(xiàn)安寧的武功很好。姐妹聚少離多,感情并不太深厚,可自從知道有共同的身份,卻是添了一種羈絆。等安寧離去,又不由深思:“如果說圣上是支持二皇子的,那為何答應清妍嫁入我們家?爹爹可是擁護大皇子的。連順王爺也沒有非議……”
宋祁稍稍沉眉,輕拍了她的肩:“這些事,不要深想,多想無益?!?
被他一拍,安然驀地想到另外一件事,宋家是純臣,皇帝竟然同意宋家嫡長子調(diào)任濱州,如今慶陽的事也……再往深處想,額上滲出汗來,怔怔看向宋祁:“你肯定知道了什么。”
宋祁微頓:“不要揣度圣意,那是殺頭的罪。不但是你,連我們宋家,也不敢揣度。”
安然無奈笑笑,她總算是想明白賀奉年的手段了。
賀奉年要扶持登基的人,是大皇子。
可是二皇子有太后和皇后娘家撐腰,勢力遍及朝野,賀奉年若是強行立大皇子為太子,那結(jié)果肯定是兩敗俱傷,鄰國虎視眈眈,到時候內(nèi)憂外患,于大羽國不利。
因此他假意要立二皇子為儲君,將大皇子身邊的人明為貶謫,實則是為他保存實力。而二皇子黨羽以為自己勝券在握,賀奉年再一一鏟除,如今終于將他的勢力清掃,禁足不出。
清妍下嫁李家的事被二皇子知道,應該也是察覺到了什么,因此才派人來刺殺已經(jīng)被貶為平民的李家人。
因為他也知道,一旦大皇子登基,爹爹必將東山再起,昔日文臣之手將成為大皇子的左膀右臂。又有親王幫扶,所以他不得不覆滅李家。
安然驚的脊背寒涼,還好皇帝出手快,又有親王阻攔,否則李家人早就死了。
如今二皇子已經(jīng)被禁足,也就是說,賀奉年已有足夠的把握將他的黨羽鏟除,李家也能重歸榮華。
再有,若大皇子順利登基,將流散各地的近臣召回,官復原職,眾臣必將感激涕零,更是忠心耿耿。
安然心中直嘆,好一個賀奉年,竟然下了這么一步險棋,將全部人都騙的團團轉(zhuǎn)。難怪當初貶謫爹爹時,以丁憂的理由為先,所犯條例為后,就是為了日后給爹爹回歸朝堂所鋪好的路。
丁憂三年,如今快至第二年已有行動,賀奉年正好夠時日為大皇子清除完障礙。
宋祁見她仍是沉思不語,知她在深思這件事,也不驚擾她。安然是個有分寸的人,即便是想通了,也不會將那些危險的猜測說出來。許久,她才回了神,長嘆一氣:“好險的一步棋。”
“嗯?!彼纹钫f道,“回前堂吧?!?
安然沒有點頭,看著他問道:“你何時想透徹這件事的?”
宋祁不知她說的是什么,但隱約能猜到,兩人心有靈犀的不道明,可他肯定安然是說他想的那件事,答道:“遞交翰林院辭呈,又的圣上批準調(diào)任濱州的那日?!?
安然點點頭,末了低頭咬了咬唇:“若是你早就知曉此事,即便你并非是圣上幫兇,可我心里仍會覺得難受……幸好……沒有?!?
宋祁第一次聽她說這樣的話,倒是有些高興??善逃值溃骸爸皇恰謇锏拈L輩和我爹,或許有從旁幫扶?!?
安然應聲:“宋家是大家族,又深得圣上倚賴,難免的事,可……不是你就好?!?
宋祁微微吸了一氣,愈發(fā)覺得她深明大義,心胸寬廣非一般人可比,這樣的姑娘,他慶幸守候了這么多年。還好沒有入了別人家的門,否則定會后悔一世。
兩人回到前院,沒有說安寧出現(xiàn)過,也沒有說刺客的事,一如往常。只是彼此又多了幾分信任,更是心意相通。
一晃已是臘月初一,安然三人依舊在城南那擺畫攤,皇城那邊時而有消息傳來,鄰國聽見動靜,也是蠢蠢欲動。邊城那的百姓又陸續(xù)往這邊撤,看來是要打仗了。
安平玩累了回來,見四姐姐頭上又插上了碧綠簪子,湊近了抿嘴笑道:“今日肯定是宋哥哥休沐過來的日子,姐姐又將這簪子拿出來了?!?
安然捧著書的手頓了頓,看她:“這簪子好看罷了?!?
安平笑道:“別騙我了,這簪子可貴著,姐姐平時不戴是怕人摸了去,可是宋哥哥來了要是沒看到,肯定會難過的,所以四姐只有這個日子才戴,安平早就發(fā)現(xiàn)了。”
安然輕聲笑笑:“明察秋毫的,安平日后去做捕快吧?!?
安平頓時洋洋得意,又鬧了一會,腹中微急,跟她說了聲自己去小解,就跑了。
過了半個時辰她還沒回來,安然以為她又跑哪去玩瘋了,可等來等去,沒等到人,卻等來了一個小童送了封信來,說是別人讓他送來的。
安然取信出來,一個金制的平安鎖掉了下來,是安平的。立刻擰眉展信,嚇的心頭一跳:
你妹妹在我手上,若要她活命,不許只會旁人,一人悄悄來翠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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