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佳偶天成喜鵲搭橋
年前,安然每晚都和宋祁一塊去聽書,開始兩次安平還愿意去,到了后面就越發(fā)不肯了。她便拉了李瑾軒和清妍去,清妍正想著怎么和李瑾軒多見面,欣然答應(yīng)。
四人聽完,一起回去,議論那故事也十分有趣。過了兩日李瑾軒琢磨起年畫來,應(yīng)景去畫年畫了,清妍見他不去,也尋了借口幫沈氏的忙去。安然和宋祁一起出游,離的稍遠(yuǎn)也還好。
到了年初十,宋祁回府衙了,安然收拾畫攤回來,在廳那歇息了一會。沈氏見她坐在這沒似往常那般出去,問道:“然然,今晚沒書聽么?”
安然頓了頓,恍然想起宋祁已經(jīng)回去了,平日里倒習(xí)慣了各自忙完在這匯合。見沈氏笑意淺淺,她也沒說緣由,淡笑:“吃太飽了,歇歇就走。”
一人去了茶棚,聽時(shí)還入神無妨,等眾人散了,無人可說心中感想,一如當(dāng)年她與宋祁換書看,后來斷了,再找不到人探究這些的失落。
莫不是……已經(jīng)開始在接受他了?
安然搖搖頭,想,卻又不想,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迷糊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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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已是春末。
李家人在這住了快一年,已習(xí)慣這里的氣候,清明時(shí)一家人隨濱州的族人一起去掃墓,拜祭祖宗,也無人譏諷他們,只是有些許疏離,不敢走得過近,仍怕受到什么牽連。
李仲揚(yáng)和沈氏看見韓氏一家,只是點(diǎn)了個(gè)頭,也不走前。族人倒沒非議這做弟弟的這么不知禮數(shù),因?yàn)楫?dāng)初韓氏一家來鬧過幾回,沈氏早就將他們翻臉的消息仍人有意無意的吹到族老的耳中,只是族老念他們沒了當(dāng)家人,也就沒指責(zé)。反正兩房人如今也相安無事,就讓他們由親變疏吧。
四月初,已不留一點(diǎn)春季寒涼,熱意席卷而來,仿佛一晚成夏。
安素年后及笄,妝是周姨娘給她上的,只盼著靠這艷絕容貌能嫁個(gè)好人家,雖知不大可能,可到底是自己的親骨肉,總往好的方面期盼著。
駱這還是第一次瞧見安素這模樣,見她坐在那單手托腮發(fā)呆,跳進(jìn)畫圈里,蹲身看她。
目光所及之處突然冒出個(gè)腦袋,安素頓了頓,直起腰身,笑了笑。更讓駱覺得可人,頓時(shí)遺憾若是能說話就好了,那他肯定娶。只是不能開口,以后到底還是有諸多不便。
安素見他愣神,抬指輕輕戳了戳他。駱這才說道:“我嘛,剛從別的地回來?!?
安素豎起四根手指,駱立刻皺眉:“都說李爺沒跟我一起,那是你四叔可不是我四叔?!?
見他不耐煩,安素倒適應(yīng)了他的刀子嘴豆腐心,又笑了笑,繼續(xù)比劃。
駱蹲在一旁,答道:“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愁,哪里來的團(tuán)年?!?
安然寫完一封信,見那駱又來了。第一次看見他時(shí),他還慌張的跑了,活似怕自己見到他??煽窗菜亓?xí)以為常,一問才知道他常趁自己不在的時(shí)候過來。
當(dāng)初李四郎將李家的救命錢卷走的事只有沈氏周姨娘和李瑾軒知道,那日在祖母靈堂上李四郎來祭拜,見家人待他滿是惡意,周姨娘更是激動(dòng),安然也隱約猜到了??蓻]想到四叔的管家卻跟安素這么要好,這大半年了,他竟還沒走,真像是特地來陪她的。
莫非四叔在什么地方看著,卻不出面?
安平怕熱,早上出來就不肯穿件厚實(shí)的衣裳,穿著薄薄的長衫舒服極了。等到了下午,天氣漸涼,安然便讓她先回去。這里離家不遠(yuǎn),路又走過千百回,平日也能獨(dú)自來回,兩個(gè)姐姐便沒有陪她。
她手里拿了根細(xì)竹杈,哼著小調(diào)往回走。走到熱鬧街道,前頭駛來幾輛大馬車,開路的人十分兇悍,她忙站在路旁,免得被人推了。那馬車緩緩駛過,只聽見旁人議論“是張府的”“秦家?guī)投?dāng)家的自然氣派”什么的,她好奇的抬頭看去,那車簾子隨風(fēng)揚(yáng)起,看見里面的人,她愣了愣。等回過神,立刻往前面沖去,攔下車。
那漢子立刻罵道:“小兔崽子,不要命了是嗎?快滾?!?
安平瞪眼看著那簾子,想要看穿,那是她姨娘,突然消失丟下她的姨娘,絕對不可能看錯(cuò)。
那漢子推了她一把,惡聲:“滾!”
張侃略微不耐煩,沉聲:“是什么人攔路,快弄走。”
何采接話道:“說不定是老人婦孺,讓二子別動(dòng)手?!?
安平可聽清楚了,就是姨娘啊!淚差點(diǎn)沒涌出來,抬腿要去爬車。那漢子氣沖沖一把抓住她衣襟,甩在地上:“哪里來的野孩子!”
“姨娘……”
聽見這哽噎喚聲,何采身子猛頓,張侃立刻探身,見安平渾身都臟了,氣道:“不是讓你別動(dòng)手嗎!”
那二子當(dāng)頭挨了一罵,就見二當(dāng)家跳了下來,將那小姑娘扶起。
安平淚眼汪汪:“叔叔你怎么在這?你讓姨娘出來好不好?”
張侃遲疑片刻,硬聲:“你姨娘不在這?!?
“我聽見了……”安平繞過他要去掀簾子,還沒碰到手就被張侃拉住,她瞪眼,“姨娘在里面!”
張侃拽住她,大聲道:“說了不在就是不在,二子把她拉到一旁去?!?
安平哪里肯依,一口咬在他手上,那手痛的松開,她便俯身從車底板鉆了過去,到了無人看著的那頭,立刻撩開簾子,果然是她??蛇€沒高興,就見她愣神,自己認(rèn)真一看,也愣了。
何采顫聲:“平兒……”
安平看著她那隆起的肚子,已明白過來。記不得是哪個(gè)姨娘了,生弟弟之前,肚子就是那樣,而且去哪都要在肚子上蓋個(gè)毯子。原來姨娘是有了弟弟,所以才不要她。什么有事出門,什么只要她聽話她就會回來,這些都是騙人的。
“安平……”何采俯身去拉她的手,還未觸及,就見她驀地松手,探身要追,那小小的身影卻已經(jīng)鉆進(jìn)人群。
她怔怔看著那,張侃已上車,將她扶回車內(nèi),緩聲:“她會明白的?!?
何采默然不語,一手捂著肚子,想到她方才的神色,就擔(dān)心得如刀割:“三郎……我們可不可以不要這個(gè)孩子?”
張侃待她素來溫和,可這一聽,也生了氣:“她是你的孩子,你肚子里的就不是了嗎?”
何采搖頭:“都是……都是骨肉,只是安平自小就沒有養(yǎng)在身邊,每日牽掛,想的肝腸寸斷,如今好不容易她親近我了,若是讓她知道我真將這孩子生了出來,怕是以為我真的拋棄了她。我與你還能再有孩子,等她長大些,就明白了。”
張侃搖頭:“不行,其他事我可以順著你,唯獨(dú)這件不行。你不是不知道大夫怎么說的,你身子本就不好,別說強(qiáng)行落胎,就算是一不小心的,也很難再養(yǎng)好身體?!?
說罷,也知她痛心,將她攬入懷中,輕嘆:“安平是個(gè)聰明的孩子,很快會想通的,你安心養(yǎng)胎,把孩子生下來。你……你忍心讓我們倆的孩子就這么沒了嗎?他已在你腹中四個(gè)月,當(dāng)真沒有一點(diǎn)感情么?”
何采未語,倚靠在他身上,也嘆了一氣。
安平?jīng)]有亂跑,一路跑回家,見了沈氏,當(dāng)頭就說道:“我見到姨娘了?!?
沈氏一愣,看著她那有些冷酷的小臉,便知她知道了什么。安平又道:“她快有孩子了,不會再回來找平兒了。娘,平兒那么乖,為什么奶奶不要我,姨娘也不要我了?”
沈氏忙放下手里的活,抱住她,安平立刻哭了出來,抱了她不肯松手:“爹爹不要丟了我,娘也不要丟了我,我會改的,安平會改的?!?
見慣了她活潑的模樣,現(xiàn)在突然哭成淚人,眾人心疼的好一番安慰,才漸??蘼暋?
一連過了好幾日,她才恢復(fù)如常,只是別人一提何采,她便立刻沉郁,再不說半句話。久了,大家也都閉口不提。
宋祁年后每到休沐時(shí)就過來,在李家吃一頓飯,住在外頭客棧那。給安然捎書,只要數(shù)量不是太多,安然也會收下。
沈氏見兩人感情增進(jìn)不少,也微微放下心來。
五月,安然送抄本去靜慈庵,抱了厚厚的一壘心情愉快。從師太那換了錢,小心裝進(jìn)袋子里,收入懷中,下了山。
山腳下是一片大空地,一路都能見到香燭,那空地如今青草幽幽,平時(shí)有牛在這啃草,今天也有。聽著牛長哞了一聲,安然笑笑,可隨后又聽見一聲馬嘯聲,愣了片刻往那看去,就見幾匹馬跑了出來,上頭是幾個(gè)衣著光鮮的公子哥。她收回視線,又是城里的富貴公子騎馬玩呢。
也不知是否是心中疙瘩,每次看見馬就會想起馬場,想起她和賀均平駕馬疾奔的場景。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樣了……
安然走了許久,心神不寧,摸到腰間的香囊,即使分開了,她卻還是每日戴著它。即使是和宋祁一起,也戴著。她根本沒意識到,這藍(lán)色香囊宋祁是認(rèn)得的,那日雨中小廝送來,他就在一旁看著、聽著。
她從頭到尾都沒對宋祁公平過。
安然握著那香囊,里頭還有司南玉佩,說過要放下,然后試著和宋祁一起,可原來她從來沒放下過,自己卻渾然不覺。
從那急流經(jīng)過,她頓足未走,盯著手里的香囊許久,若是當(dāng)初有苦衷,有阻礙,那為何如今一年了,還不來找她,甚至連一點(diǎn)音訊也沒有。清妍說他在努力,在等??伤辽僭摳嬖V自己,讓她有信心一起等。
或許他也知道,再無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