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軒一愣:“李安陽?”
掌柜忙不迭點點頭,眼見著那捕快巡視快到了,哭腔都有了:“你們還是趕緊找個破廟住下,這店家是別想住了,別等天黑了連個遮擋的地方都沒?!?
虎落平陽被犬欺,他們總算是深切的感受到了。當初父親升任丞相,濱州人人以此為榮,還送了牌匾到李家祖宅懸掛。父親也屢次為濱州謀福利,修筑堤壩澆灌田地,水災(zāi)旱災(zāi)時求圣上減免稅糧,可如今一出事,卻無人敢站出來。
可悲,當真是可悲。
可笑,當真是可笑??!
一家人到底還是回到了祖宅。
李瑾軒和錢管家仔細看了前后二十幾間屋子,挑了幾間牢固的,暫且住下。沈氏和周姨娘何采去外頭買蠟燭和紙來糊窗,安然看著安素和安平。宋嬤嬤和柏樹去打水擦拭,李仲揚和李瑾良將各處遺留的桌椅搬到房中。李順鏟走門前碎石拔草。
眾人分工有序,天色漸黑,也初見成效。雖然都累,可如今喊累也無人顧及,只能忍著。
好不容易收拾好房間,沈氏又讓宋嬤嬤和柏樹去買些米菜回來,自己領(lǐng)著其他人去清掃廚房。
等一頓飯做好,眾人已餓的身心疲憊,默默吃下一碗飯,才稍稍回神。
吃過飯后,稍作歇息,沈氏又領(lǐng)宋嬤嬤柏樹去燒水,其他人去卸行囊入屋。進了廚房,宋嬤嬤去將那碎桌椅塞進灶頭,見沈氏幫著柏樹打水,想去幫又j□j乏術(shù),心疼的落淚:“太太何時做過這種粗活?!?
沈氏抹了額上細汗,唇色微白,笑道:“這倒也沒什么,幸而有嬤嬤幫忙?!?
宋嬤嬤可不敢當,她與沈氏年紀相當,當初嫁了人,不到一年夫君死了,婆家將她趕了出來。幸好沈氏收留了她,讓她有口飯吃。在李家風光時,自己也沾了光,李家敗落了,她也絕不會棄了李家。
主仆三人說了一會話,待水開了,搬進澡房里。讓孩子們先洗了,大人一一洗過,已經(jīng)快大半夜。
沈氏睡下時,只覺渾身骨頭都疼著。她哪里做過這么多事、干過粗活,這一躺下簡直都不想起來,真不知她今日是如何撐住的。睡的迷糊,旁邊的人翻了幾次身,終于是醒了,輕輕側(cè)身,喚了他一聲:“二郎?!?
心中煩躁的李仲揚根本不知剛才自己翻來覆去,這一聽,立刻頓了頓:“吵著你了?”
“沒有,睡不著罷了?!?
李仲揚嘆氣:“你也睡不著?!?
沈氏知他在想什么,沒了官不說,連尊嚴都快被踐踏殆盡,讓他這素來傲氣的男子怎么受得了,鼻尖微酸,壓了嗓子說道:“二郎莫憂,會好起來的?!?
李仲揚抱住她,嗓音也有些喑?。骸盀榉?qū)Σ黄鹉?,也對不住孩子。這一頹敗,不知能否再起?!?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兩人說著話,也是太疲累了,一覺睡至天明。
等翌日起來,外面日頭已經(jīng)高了。沈氏讓商賈出身的周姨娘去尋宅子,尋到合適的就商議價錢買下來,讓李瑾軒和錢管家陪同,免得別人看見是個女的就抬價欺負。
所幸徐保和只叮囑了酒樓客棧,身為縣太爺也非一手遮天。周姨娘很快就尋到一間合意的宅子,商討了價錢,在沈氏的預(yù)算范圍內(nèi),便買下了。
那宅子并不大,有前院,后院頗小,但房間是足夠的。人家要賣的宅子平日也有人打掃,只要購置些家具便可。
第二日,全家住進新宅子里。
安平在老宅子里悶了幾日,那陰森森又臟又多蜘蛛網(wǎng)的地方她一點也不喜歡,一進這新家,便拍手笑了起來,拉著安素到處瞧。
家里有了孩子的歡笑聲,愁云終于是散了些。
六月,夏日炎熱。李家的生活也步入正軌,正當沈氏和周姨娘尋思著要做些什么買賣,在外頭玩耍的安平就跑了進來,大口喘氣:“娘,外面、外面來了好多芽菜?!?
沈氏皺眉:“嗯?芽菜?”
安然頓了片刻,明白過來:“是衙差。”
幾人忙起身去外頭,剛到前院,就見十幾個官衙沖進來,為首那人只瞧了一眼,便揚了揚手里的公文:“這塊地衙門要用,限你們今日搬離,否則就是抗拒官令,通通投入大牢?!?
李仲揚盯著那人,沉聲:“羽國律法中,官府征集百姓田地房屋,必須事前協(xié)商,強行遣散,以罪論處,你們大人是想丟了烏紗帽嗎?”
那人大笑:“老子以為是誰,原來是——丞相大人。我說李大人,你現(xiàn)在不過是個老百姓,這么猖狂就不怕老子丟你進大牢嗎!這里是我們老爺說了算,你算哪根蔥,要是不想受苦,就給我閉上嘴。”
李仲揚哪里受過這種侮辱,就算是投進天牢時,那獄卒也是客客氣氣的,沒想到到了這小地方,卻被個小衙差劈頭罵,頓時氣的哆嗦。
沈氏倒是明白過來,他們在城里的消息恐怕無人不知,大房既然如此恨他們,為何不早點出現(xiàn)?只是為了讓他們以為安定,漸燃希望,又來潑一盆冷水罷了!
雖說官不與民斗,可這擺明了是故意欺負,李瑾軒如何能忍:“莫以為山高皇帝遠,律法便管束不了你們。餓死的駱駝比馬大,我爹為官那么多年,我也是探花出身,朝廷到底還有認識的人,你們?nèi)羰沁瓦捅迫耍莨治仪罅送聘婺銈円粻?!?
這話一出倒真是威懾了眾人,面面相覷一時拿不定主意。眾人推攘一番,那為首的才又說道:“那你便告去!若是有人為你們說話,又怎會被貶為庶民到這破地方來。既然不肯搬,那就由我們代勞!”
說罷,眾衙役已經(jīng)往屋里沖,幾個男丁忙去攔,安然護著安素和安平退到后面,免得沖亂時傷了她們。哥哥護著爹娘,她這個做姐姐的,也要護好妹妹!
只是李家人哪里像他們那般惡霸,沒一會就掛了彩,正當沈氏以為這家又要被毀時,門外一人喝聲“放肆!”。眾人一頓,隨后便瞧見外頭又沖進來數(shù)十個官差,待看清那身穿官服的人,這才哆嗦了下,收起了刀子。
那來人便是濱州知府覃連禾,因性格和手段強硬,得罪了不少京官。被外放濱州,每次回京李仲揚都會去拜見,覃連禾將他視為知己。聽他被貶濱州,處理完手上的事過來,可沒想到一打聽,才知道那徐保和竟然做出這種假公濟私的事,當即來了這,還沒進門就聽見大動靜,一瞧,氣的聲音都抖了:“混賬東西!你們是吃了雄心包子膽了!欺壓良民,不可饒??!來人,將他們通通押回衙門關(guān)十日!”
眾衙役這可傻眼了,縣太爺沒告訴他們李家背后還有個這么大的靠山??!當即跪地求饒,紛紛供出了徐保和。
覃連禾更是瞧不得他們背后捅人刀子,這出賣的可真是快:“押回去關(guān)十日?!庇种噶艘蝗耍澳?,回去告訴徐保和,讓他爬到衙門來見本官!”
那人立刻連滾帶爬跑了出去,其他人也被押走。覃連禾的面色這才緩下,上前拱手向李仲揚行禮:“致遠兄受累了?!?
從入獄到獲罪,再到貶謫,即便是受了大房侮辱,李仲揚仍是錚錚鐵漢不落一淚,可見覃連禾如此,卻是百感交集,幾乎灑淚。將他迎入窄小正堂,感慨一番世事難料,也不再提這事。
覃連禾瞧著這地方收拾的干凈,稍稍放下心來,又讓他們莫再怕那徐保和,若是再敢找他們半點麻煩,便告他一狀,將他的烏紗帽摘了。
李家眾人一聽,這才放下心來。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誰知命中貴人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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