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清妍還是常往李府跑,每隔五天十天就給李瑾軒的香囊換不同香料,那香料都是貢品,非皇親貴族也得不了那賞賜。氣味比起其他干花和普通香料來也十分不同,李瑾軒倒也喜歡。只是旁人總問是不是哪個心儀的姑娘送的,不然為何常戴身上,畢竟做工并不精美,這些公子哥一瞧就瞧出來了。問多了幾次也不好意思,便取下了,不到兩日清妍過來玩,沒見他戴著,纏在他背后大半日不依不饒,無法,只好繼續(xù)佩戴。
沈氏瞧著他們兩小無猜的模樣,心下歡喜,不由想到安然,暗暗嘆氣。她雖然疼自己的親生女兒,可仔細(xì)想想,到底還是娶個門第高的兒媳對李家好,始終是不愿她高嫁。
五月初五,端午時節(jié),滿街粽香,清江河上賽龍舟。兩岸專門建起供百姓看龍舟的酒樓,柵欄觀賞處比別家都要寬長,護(hù)欄也更高些,免得看的入神摔落下去。
今日朝堂上下休沐,李仲揚攜帶母親妻兒,請了大房一起去清江河邊瞧熱鬧。剛由小二領(lǐng)上三樓,便見一人沒頭沒腦的撞上來,李仲揚忙扶住她,等那人抬頭,倒是意外片刻:“清妍郡主?!?
清妍咧嘴笑笑:“李叔叔?!?
安然從后頭招了招手:“清妍?!?
清妍立刻拉了她的手:“先陪我去凈手,待會去天字號瞧龍舟,那邊視野好著呢?!庇謱铊幍?,“尚清哥哥也來吧?!?
李瑾軒笑道:“我就不過去了,在地字號陪祖母?!?
清妍想了想,笑道:“也好?!闭f罷,就拉了安然往下跑。
兩抹身影剛下去,就有幾個王府侍衛(wèi)跟了上去。沈氏看了看,笑道:“我說怎么有人先定了天字號,原來是親王在那邊。”說完這話,倒想起來,清妍若在那,那世子豈非也在?心下不由微沉。
賀均平確實也在天字號。
順王妃不喜外頭大風(fēng),在里面坐著。順王爺素來是疼她的,也不是第一次瞧,便和她一道坐在里頭。望著那江水的距離雖然遠(yuǎn)了,但也不是瞧不見。因此只賀均平一人坐在那屋檐廊道下的長椅上。瞅著龍舟快開始了,本來在一旁的清妍卻還沒回來,也不知道是跑哪瘋?cè)チ?,正要讓侍衛(wèi)去找她,就見她回來,不但是她,還有個綠衣小姑娘,看的他神色微愣。
安然要是知道賀均平也來,她可不會進(jìn)來。清妍方才明明說就她一人在這的,這壞丫頭,當(dāng)真是不能信她了。
清妍只是瞧出兩人近日不知鬧什么別扭,一個不來找,一個不去尋,琢磨著自己作為妹妹好友,該牽線搭橋的。好不容易把安然拐過來,竟還是不說話。就算她坐在兩人中間,也不至于還要鬧情緒吧。左邊說說,右邊說說,忙的她都心急了。干脆跳下椅子“我去尋尚清哥哥玩”,抬腳就走,也沒顧著后頭添茶的小二。
小二見她要撞來,稍稍一閃,茶壺里的水冒著白氣往前澆去。賀均平眼疾手快,站起身抬手擋在安然面上,手背便被燙著了。偏那惹了事的清妍還沒察覺,瀟灑的走了,留下兩人大眼看小眼尷尬的很。
小二嚇的臉色青白,叩頭求饒。賀均平本來想斥責(zé),手已被安然抱住鼓著腮吹,氣也消了大半,淡聲:“退下吧?!?
不等他再道謝,侍衛(wèi)已過來將他拖走。
賀均平瞧著她著急的模樣,抿緊了唇,心情甚好。見她臉上還是被開水濺了一處紅點,伸手抹了抹。安然身體一僵,起身要走,卻走不動。仔細(xì)一看,才知曉方才他過來擋水,再坐□把她衣服壓著了。扯了扯沒扯回,有些急了:“世子你壓著我衣裳了?!?
賀均平?jīng)]動,靜靜看她。方才分明那么著急,吹的那么輕,還是他那小媳婦兒的模樣。他倒是立刻反省,莫非他之前做了什么讓她不喜歡的事,所以不等他了?他竟問也不問清楚就相信她說不等的話。
安然無法,只好坐下,看他手背燙的通紅,低聲:“我去尋藥?!?
賀均平這才動了動身,將她衣裳抽出,細(xì)細(xì)抹平,緩聲:“你若不回來,我就去抓你。”
“……”
安然向掌柜討了藥,上了二樓,外頭的十三條龍舟已在寬敞江面上馳騁。她怔松片刻,把藥交給柏樹:“拿給世子。”
柏樹抖了抖,自從安然跟世子走的近了,她也見過許多回世子,他待自家小姐是好,可對旁人卻冷冰冰的呀,讓她去送藥豈非是送死。安然心里亂著,也沒細(xì)想這些。柏樹只好苦著臉眼睜睜看著安然像只兔子逃走了。
賀均平心情愉悅的等著他的小媳婦兒拿藥來,手背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傻攘嗽S久,卻見她的貼身丫鬟過來,顫顫捧著藥瓶給他。他頓了頓:“安然呢?”
柏樹簡直要哭了:“小、小姐她突然不舒服,先回去了。”
賀均平脾氣上來,抬手將那藥瓶扇飛,撞在門柱上啪的摔碎了。起身去找她,不,去抓她??砂踩挥行亩阒?,他哪里能找得到。
順王妃聽見外面廊道的動靜,往那邊瞧去,就見賀均平氣沖沖離開,一個小姑娘顫巍巍站在一旁??炊鄮籽郏J(rèn)出是安然的丫鬟。想到剛才清妍拉了安然過來,不知怎的再往那看卻是三個孩子都走了,偏頭問嬤嬤:“郡主在何處?”
嬤嬤頷首:“方才說去找李家大公子玩。”
順王妃低眉思忖片刻,隱約察覺了什么。夜里回去,兩個孩子都未回來,順王爺又去了妾侍房中,房里冷清。扶額小憩,直到嬤嬤披了輕毯來,才醒了三分,問道:“世子可回來了?”
“回王妃,剛進(jìn)門?!?
“讓他過來?!?
賀均平尋了大半日沒找到安然,已決定明日就去馬場守著她,越發(fā)覺得不能這么糊涂的斷開。如今不是她想不想,而是他不想。進(jìn)了房里,請過安,便坐下笑問:“母妃今日看那龍舟可看的開心?”
順王妃笑笑:“自然開心,只是瞧了一半,你和清妍都不知去哪了,也不說一聲,讓我好找。后來問嬤嬤,才知道清妍找李家大公子玩去了?!?
賀均平淡笑,順王妃又輕責(zé):“你呀,都已十八了,做事仍沒分寸,我想著就該給你找個世子妃管著你,這樣才有擔(dān)待?!?
“世子妃……”賀均平笑道,“不急?!?
順王妃笑道:“我看李家四姑娘不錯,之前不過是個翰林官的女兒我便瞧上了,如今家世頗好,也更配得起你?!?
賀均平眉眼微動:“母妃做主就好。”
那一分一毫的神色都落在順王妃眼里,自己的兒子素來與他爹一樣冷峻得很,哪里曾這般過。心里輕嘆一氣,果真是喜歡上那小丫頭了。順王妃當(dāng)即說道:“只是我瞧著她兄長也是個不錯的少年,當(dāng)初還得了解元,若非突有意外,怕也是做了官。清妍又與他玩的好,若是嫁過去,也不錯。”
賀均平忍不住問道:“要妹妹下嫁李家?”
順王妃笑道:“雖說李家并不算榮耀非常,但以我們的家世,也不需要外家?guī)头?。只要清妍開心便好,而且嫁過去也不會被夫家欺負(fù)。你素來疼她,應(yīng)當(dāng)也是愿意,而不會阻了你妹妹進(jìn)李家吧?”
賀均平頓了頓,沒有說話。這是拐著彎說,他不可跟李家姑娘走太近,斷了妹妹的姻緣。
順王妃倒是希望他與她爭辯,兒子的性子她懂,若是現(xiàn)在不辯,分明就是不甘心的。唯有親口允諾,才會真的死心。那安然雖然長的好看,到底不過是個小丫頭,還沒長開,為何他這般上心,倒真教她不懂。
&&&&&
李府大宅。
李仲揚看了一卷書,思來想去不對,抬頭問那在對桌看賬本的沈氏:“近日安然是不是有些魂不守舍?”
沈氏看他,忍不住笑道:“二郎終于是察覺了?”
李仲揚淡笑:“莫非已經(jīng)魂不守舍很久了?為了何事?”
沈氏到底還是沒和他說,這種事說了大概他也不會太過明白,更何況安然在他眼里還是那捧在手心的乖巧女兒,哪里會想得到這些,笑笑:“小姑娘偶爾有心事也不奇怪?!?
李仲揚說道:“那太太多開導(dǎo)開導(dǎo)她,切莫悶壞了?!?
“妾身明白?!鄙蚴戏畔率种匈~本,問道,“二郎自出任丞相一職,便甚少早歸??赡旰髤s是放衙便回來,這是為何?”
李仲揚遲疑片刻,才道:“初一那日與三妹聊了許多,做了丞相以來,我確實是有些得意了,很多事也沒了當(dāng)初為翰林官的踏實。興許是知曉已不可能再舉足往前,因此常去與同僚赴宴飲酒。只是后來與三妹相談,才恍然,即便不能再升官,可若是一直到功成身退也并不容易,我未免太過墮落?!?
沈氏笑道:“三妹匆匆回來一日,大概意不在團(tuán)年,而是想與你說這番話?!?
李仲揚點點頭:“三妹雖然脾氣古怪些,但卻也是真心為這家好?!?
沈氏算了算:“三妹如今也已三十有六了……卻仍不肯成家,唉。”
聽見她嘆氣,李仲揚也輕嘆一氣。如今他兒女雙全,長子都十八了,這妹妹卻仍是不顧世俗罵名游歷各國,當(dāng)真是無奈。
&&&&&
六月二十四是觀蓮節(jié),本流行于江南水鄉(xiāng)一帶,但因菡萏出淤泥而不染,深為文人騷客喜愛,一傳十十傳百,連京城也興盛起這節(jié)日來。
在遍染荷香的寬闊池塘中泛舟賞荷,飲那荷花酒,吃那荷包飯,一整日都浸染在荷塘中。只覺品格都得之升華,好不自在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