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這才笑著點(diǎn)頭:“好好,這樣你爹在九泉之下才安心。”
安心二字尾音剛落,就見個下人突然闖進(jìn)來,嚇的韓氏眉目瞪圓,罵道:“不長眼的東西,就沒一個能讓人省心的嗎?!”
那漢子臉青唇白,哆嗦跪下:“大太太,二少爺他……他……”
韓氏頓覺不對,李瑾賀也忙起身,那漢子顫聲:“二少爺他、他溺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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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夫亡,韓氏一夜老了十歲。如今子去,韓氏年不到四十,卻已如老婦人般。她身著灰長衣裙,發(fā)髻一朵白花,已有些零落。面上無妝,更顯蒼老無力。長子李瑾賀攙扶著她,同她一樣看著在院子里做法事的道長,偌大的院中,只有黃袍道士舉著桃木劍咿咿呀呀說著旁人聽不懂的話。周圍的下人、親人無一出聲。
這日是李瑾璞的頭七,李老太讓莫管家請了道士來超度,失了親孫子,又想起英年早逝的大郎,又是臥床不起。
法事做完,道士囑咐了管家一番,將手上的符交給他,讓他們貼在宅子四處。
韓氏聲音喑啞,沉沉問道:“道長可否賜幾張平安符,好讓我們母子三人隨身攜帶,保一世安平?!?
道長將手中桃木劍收好,皺眉沉吟:“這符怎能與天抗衡一世,除去禍害根源才是上策。若我每月初一十五前來做法,不消半年,便能將邪靈驅(qū)逐了?!?
韓氏連忙點(diǎn)頭,沈氏微擰柳眉:“不知道道長需要我們備多少香燭錢?”
道長說道:“開壇做法耗費(fèi)天命,利人損己,因此會高些,每次十兩?!?
沈氏心頭一噔:“當(dāng)朝五品官的俸祿不過十六石,折合白銀八兩。道長這……”
道長面色不改,略顯冷淡:“這宅子邪靈甚兇,做法可是耗損我天命的事,只是十兩,并不貴?!?
沈氏未立刻作聲,讓下人收拾好院子,送道長出去。韓氏哽聲道:“若是早些請道士來,我可憐的兒也不會被水鬼索命了。”
沈氏略有尷尬:“只是實在是過高了些。”
韓氏冷笑:“二弟的俸祿確實算高,可朝廷的補(bǔ)貼不少,總不會出不起這二十兩?!?
沈氏賠笑:“倒不是說不請道士來看,只是這道士看起來并不太穩(wěn)重,怕虛喊高價又無用。我待會便和嬤嬤去請幾個有名氣的。”
周姨娘雖然是那種富裕到丟了千百銀子也不會皺半分眉頭的人,可聽韓氏說話就是不痛快,插話道:“我們二房素來安和,大房不安,那邪靈對我們倒沒什么。而且既然大嫂覺得這價格公道又堅持要請,那跟我們好似并無關(guān)系。大嫂愛請二百兩的道士我們都無妨呀,是吧,姐姐?!?
沈氏還未開口訓(xùn)斥,韓氏已抬手狠狠扇了周姨娘一巴掌,怒喝:“只不過是個賤妾,哪里輪得到你說話。”
周姨娘脾氣上來,旁人登時拉不住,氣得冷笑:“賤妾?我的納妾文書如今還在衙門里,李二爺唯一名正順的妾侍。況且這里是二房的宅子,你若要耍威風(fēng),回你濱州去,何苦要來用我們的穿我們的,你留在這,不過是想省下自己的錢給你兒女鋪路,這府里上下誰人不知!”
李仲揚(yáng)剛放衙,探望完老太太,進(jìn)后院看看情形,結(jié)果聽見周姨娘這話,沉臉走過來。周姨娘一見他,嚇的三魂不見七魄,韓氏立刻哭倒在地,直嚷著自己命苦到處受人欺負(fù)。
沈氏愣了片刻,知曉李二郎的性子,生怕他又給周姨娘添一巴掌,立刻叱喝:“你們還不趕緊拉她下去!”
下人回神,急忙抓了周姨娘要走,李仲揚(yáng)定身,沉聲:“目無尊長,口無遮攔,關(guān)進(jìn)柴房去?!?
沈氏急聲:“二爺……”
周姨娘心如刀割,也不求不鬧,話一出口,卻是夾著哭音:“關(guān)吧,死了更好?!?
李仲揚(yáng)瞪了她一眼:“還不快關(guān)起來!”
周姨娘被連拖帶推的送了出去,韓氏的哭聲漸止,沈氏好一番安慰,才止住了哭聲。對那李仲揚(yáng)道:“道士說這宅子有邪靈,我為李家上下著想,那周蕊卻道我在李家吃白飯,讓自己出錢請道士。我活該白操這份心!明日我就帶著瑾璞的骨灰回濱州,再不麻煩二弟!”
李仲揚(yáng)明知道她說的是氣話,可一個只讀圣賢書不理會家中瑣事的男子,滿腹經(jīng)綸也尋不到一句可安慰的。幸而沈氏又勸了起來,應(yīng)聲“請請,嫂子是為了我們好,那道士自然是該請的”,見她臉色好轉(zhuǎn),便讓嬤嬤一起攙著她進(jìn)屋。韓氏這才起身,一路仍是以帕拭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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