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蟬鳴鬧天,吵的人午睡不香。沈氏使喚莫管家讓人拿網(wǎng)去將院子里的蟬捉下一些,安然見了有趣,也拿了天高的長桿跑到樹下捕蟬。
安然生的愈發(fā)乖巧俊俏,膚色白膩,一雙眸子澄清如湖水,鼻子小巧,唇紅齒白,像觀音座下的小童子,看著便覺喜氣聰慧。隨沈氏去赴宴也總比其他孩童要多得些稱贊,紛紛問可許了人家沒。
捕蟬也是個體力活,更何況還是安然這么小的孩童,拿著長竹竿已經(jīng)累得慌,不一會那捕獲的興趣便全沒了,又熱又累的坐在大石上,看著下人抓。
烈日刺眼,她躲在樹蔭下,抬手接陰影外的陽光。來到這里已經(jīng)五年,毋庸置疑在這父慈母愛的環(huán)境下,她過的很開心,回憶起前世孤兒時的時間非常非常少。她不止一次想過,這一定是老天在補(bǔ)償她,補(bǔ)償她從未得到過的親情。
她無比痛快的伸了個大懶腰,后頭的宋嬤嬤立刻就“哎喲”一聲,輕責(zé):“我的好姑娘,這可不是千金小姐該有的儀態(tài)?!?
安然笑笑:“嬤嬤說的是?!彼欤蛟S唯一不好的就是,深宅大院里,規(guī)矩忒多了些。
她又默默的想,或許得到一物,便要失去一物吧。
穿過院子,見母親沈氏立在自己房前,目光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院子里的光景,卻不知眸落何處,身后奴仆也未做聲。許久,忽然嘆息一聲。幽幽長長,凈白面上是少見的傷感。
從未見過母親有如此神色,安然心下不安,快步走了過去。沈氏聽見腳步聲,緩緩轉(zhuǎn)身,見了她,眼中的神傷卻頃刻消散,眉目染笑:“然兒?!?
“娘?!?
見沈氏張手要抱她,安然順勢伸手,沈氏將她抱起,手上微沉,抱的更緊,笑道:“去哪玩了?”
安然笑道:“到后院抓知了了。”
沈氏笑問:““可好玩?”
“好玩,但力氣不夠,它們飛的又太高了。”
沈氏騰了一只手替她抹額上的細(xì)汗:“以后長高了,再去?!?
一旁的嬤嬤開口:“四姑娘長大了,太太若抱得累,還是放下吧。”
沈氏淡聲:“小孩子長的快,若不趁著能抱得起的時候抱,日后就再沒這機(jī)會了。”
嬤嬤連忙噤聲,安然聽著這話心中滋味紛雜,抱著她親了一口臉頰:“然兒最喜歡娘了,以后然兒有氣力,就讓女兒抱娘親吧。”
沈氏笑了笑,將她抱進(jìn)房里,許是太累,進(jìn)了屋便讓她自己坐著,問了一會功課女工,才道:“然兒可記得你四歲過生時,向爹爹討了個什么禮?”
安然自然記得,笑道:“女兒求爹爹,以后不可以再添其他姨娘,要疼娘親,爹爹也答應(yīng)了?!彼D了頓,忽然明白過來,試探道,“爹爹莫非又要納妾?”
沈氏面色淡然帶笑,摸摸她的頭:“那晚你爹爹說你人小鬼大,卻又贊嘆你年紀(jì)小小卻會為娘著想,當(dāng)真該疼一輩子。只是人生漫長,許多事都由不得自己?!?
安然小心翼翼道:“母親有什么話不妨直說,然兒不會怪爹爹的?!?
沈氏又是輕嘆,這才說道:“你大伯染了怪疾,久治不愈,方才接到你祖母的信,說是病的更重,大夫束手無策,連道士和尚也驅(qū)不了邪,因此想讓你爹爹納妾沖喜。”
大伯李世揚(yáng)染病的事安然也知道,只是這沖喜一說,在她這生活在文明世界二十載的人來說,卻荒唐可笑,不由說道:“若是沖,也該是大伯沖不是么?為何要爹爹?”
沈氏說道:“你大伯心善,只怕自己隨時西去,便不肯連累別家姑娘,不愿點(diǎn)頭,你祖母也是無法?!?
安然默嘆一氣,這樣的事若不答應(yīng),怕爹爹也要受到譴責(zé),她總算是知道娘親方才為何會那般了,即便她掩藏的再好,自己的夫君被人分去,心中也會難過罷。可為了嫡妻的身份,卻不能失了大方,還要為丈夫謀劃納妾一事,忍著苦楚來說服兒女。安然撲臥在她懷中,輕聲:“然兒不攔著爹爹,也不怪爹爹,娘親不要難過?!?
沈氏幾乎落淚,抱著她微微哽咽:“娘親不難過。”
安然聽著心酸,說不難過,實(shí)則已經(jīng)傷透了心罷,不由抱的更緊:“娘親還有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