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原本聒噪的蟬也開始漸漸消停,趁著這最后一絲酷熱還未散去。周姨娘命人熬了梅湯放進冰窖里,只等過了個把時辰,再進去取。
雖然李府如今漸復(fù)榮華,但李仲揚的俸祿也是擺在那的,李老太的鋪子大部分都交給李大郎的妻子韓氏打理,二房也沒分得什么。沈氏不得娘家喜歡,嫁妝多是現(xiàn)成的金銀首飾,用了便沒,名下田地和鋪子并不多。
周家良田千畝,生意遍及四海八方,其中屬米鋪開的最多最大,曾有人,周家富可敵國。但周家長輩深諳以退為進的法則,每年都會贈軍隊大量米糧衣物,也不許周家子弟去考功名,安心為商,是以一直安然。只是任憑他周家錢財再多,多的可以買下整個大羽國,也不能改變它商家人的身份。
羽國輕商,同朝為官,商人的兒子比那農(nóng)戶人家的兒子還要低上一等。一來是因為國策方針,二來是無奸不商,那骨子里的狡猾為人所不齒。
周姨娘嫁入李家為妾,因身份非正妻,派頭上自然不能壓過當(dāng)初的寧氏,因此出嫁時表面低調(diào)??傻降资堑张?,又得疼愛,記在她名下的產(chǎn)業(yè),買下三座城池有余。周姨娘出身商家,家中氛圍不如官家嚴(yán)謹(jǐn),自幼便可看書習(xí)字,在經(jīng)商上頗得天賦,手上的鋪子交由心腹打理,自己只需要看看賬本,便知哪里不對,但凡是一些小碎銀子對不上帳的,她也不點破,由得他們貪去??扇羰菙?shù)目大了,便當(dāng)場揪出,將那偷帳人打的死去活來,再不用他。
不費多少氣力,便震懾了眾人。
初嫁李仲揚,正是少女心思正盛,每日用自己的銀子購置府里上下的東西,穿的比那寧氏還艷。想以錢財和美貌壓倒寧氏,得李仲揚喜歡,可事與愿違。后來周家老夫人來探望她,聽她哭訴,唯有苦笑,囑她不可如此張揚,壓了正妻不說,府里的東西也不是她這做姨娘該置辦的,哪怕是一張椅子破了,也該是由寧氏發(fā)錢去買,她只管看著就好。況且,若是傳到外頭,說李二郎吃妾侍軟飯,男子最看重面子,她卻偏偏處處抹他面子,難怪要獨守空房。
一番話說的周姨娘恍然大悟,隨即低調(diào)行事。只是她素來怕熱,李家人卻空有個冰窖不藏冰,她又不敢自己置辦,便想了個法子,讓娘家每年送冰磚來,又怕李二郎多想。周家老夫人便索性在酷夏時給全部嫡子女送三車冰磚,這樣一來,也沒人有閑話可說了。
沈氏今日出門上香還愿,孩子交由奶娘帶著,讓周姨娘從旁照看。
此刻裹的跟粽子般的安然正眼巴巴的看著周姨娘在喝冰鎮(zhèn)過的酸梅湯,饞的她嘴里泛酸。已是半歲大的她,雖然能坐起來,手腳也能揮舞,可張嘴依舊是咿咿呀呀,她都想給自己取名叫丫丫了。
李瑾良見她直勾勾的盯著,用涼乎乎的手捏了捏她的臉:“姨娘,妹妹也想吃,都流口水了?!?
安然忙吸了吸嘴,竟然流口水,太丟臉了。對著山珍海味她還沒動靜,可區(qū)區(qū)一碗酸梅湯就讓她失態(tài),立刻抿嘴,閉眼,不看不看。
周姨娘笑了笑,只要沈氏不在跟前,她對這娃兒也沒什么想法,已經(jīng)有了兒子,她倒還想要個女兒,兒女成雙,人生美矣。纖纖長指拿了帕子,拭去她嘴角的污漬,笑道:“那就喝一口吧。”
奶娘一聽,忙說道:“這奶娃子受不起涼,要不熱熱再喝?!?
周姨娘瞥了奶娘一眼,嫌她礙眼,打發(fā)她站遠(yuǎn)些。自己舀了一湯匙吹了吹,待到?jīng)隽耍o她喝下。但對嬰孩來說,也是微冷,卻也恰好。安然哆嗦了一下,呷呷嘴,甜中帶酸,喝多了奶水,換換口味也不錯,不由咧嘴一笑,報以謝意??吹睦铊家灿X有趣,趁著旁人不注意,舀了一塊碎冰塞進她嘴里。看她哆哆嗦嗦便覺好玩,也沒想著嬰兒經(jīng)不住冷。
結(jié)果到了下午,安然就拉肚子了,急的周姨娘如大難臨頭,一氣請了三個大夫來,開了湯藥,喂她喝下。只求在李二郎回來前,安然就無礙了。
可到了傍晚,沈氏還愿望歸來,安然依舊是上吐下瀉,還發(fā)著低燒。
安然迷迷糊糊的看著焦躁的娘親,很想說我沒事,屋里那么多人很吵,她想睡覺。
李仲揚赴宴回來,聽奶娘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了這事,先散了屋里大半的人,讓大夫和奶娘好好看著孩子,勸沈氏去睡一覺。沈氏哪里放得下心,不肯去睡。李仲揚明日要上早朝,不能陪著,又不想見到周姨娘,便去了何采那。
往那邊走時,又想起那日她伏欄喂食的模樣,如畫中人,不食人間煙火。若周姨娘有她一半乖巧,這家也安寧了。忽然想到那日母親走時,讓他多去何采那。不由頓足,母親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在用自己的兒子來幫她彌補她對馮嬤嬤的愧疚,從未考慮過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