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浴缸下水口里面取出的,是一枚戒指,鉑金什么的都是浮云,最主要是因為那上邊一顆大約6分的鉆石。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并沒有因為長期在下水口接受各種化學沐浴劑的侵蝕而變色,磨損自然是有,那顆鉆石倒依舊十分璀璨。我原本心動了,在客廳一直猶豫不決,不知道我到底是該裝作沒事般的私吞那個戒指,還是要還給劉小姐一家人。因為遇到金銀等貴重金屬價格回升,這也是能賣不少錢的。
我在沙發(fā)上仔細查看了這個戒指,在戒指的內圈除了鉑金的pt標志以外,還刻上了“dearmay”的字樣。我雖然英文很差但是大概也能才出這是送給一個名字叫“may”的人的。從戒指的大小和款式來看,這是一枚女戒。因為是從浴缸里找出來的,但我估計是浴缸廠家工作人員掉落進去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就一定是劉小姐自己家人掉進去的,而劉小姐的名字里,沒有may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有個裝b的英文名。又或者這個戒指根本就跟她沒什么關系,所以我如果貿然交出來,即便是平息了鬼事,說不定會引發(fā)一場家庭戰(zhàn)爭,這樣多不好。猶豫了很久,痛苦決定不能私吞別人的財物,我還是打算打給劉小姐。
電話接通以后,我以她說話不方便為由,讓她把電話交給了她老公。她老公姓胡,我讓他到個方便說話的地方再接電話,于是我等到他走到大概是走廊上面,我就直接問他。
我問他和劉小姐在一起多久了,他說從認識到現(xiàn)在差不多3年了,我又問他,他家的房子是什么時候買的,他說是5年前就買下的,因為當時的房價還沒有現(xiàn)在這么變態(tài),于是我心里漸漸有點眉目,就是不知道到底猜對了沒有。接下來我再問他,我說我希望能夠問一個比較私密的問題,在劉小姐之前,你是否有個女朋友?并且你曾送過她一個鉆戒?我知道,這句話一出口,想要把那個戒指占為己有,就完全沒有這個可能性了,這是令人痛心的。胡先生在我問完這個問題以后,一度沉默了一小會,我從電話里聽到了些微的腳步聲,心想或許是他需要一個更加方便說話的地方來回答我。過了一會,他告訴我,是的他曾經有一個相戀5年的女友,并且他問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告訴他,你先回答完我的問題,我再告訴你。我問他,你先前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他說,叫xx眉,我心想那個may大概就是“眉”的音譯吧。我再嘗試著向胡先生多詢問一些關于小眉的事情,他卻說自從分手后,他們倆就再也沒有聯(lián)絡過,也不知道近況如何了。我只能把話硬生生的縮回嘴巴里,因為此刻我才知道,胡先生還不知道那個小眉,其實已經不在人世了。
我迂回著接著打聽,當我問起他們分手的原因時,他告訴我他至今都想不明白為什么當初小眉會跟他分手。他說,當時認識小眉的時候,她還是個大學生,自己因為大學畢業(yè)后就留在重慶工作生活,那段日子,自己恰恰又辭去了工作,經濟上非常拮據(jù),小眉的父母都是機關單位的領導,家境自然也不錯,起初小眉的父母并不看好他們之間的感情,直到后來胡先生奮發(fā)圖強,憑著浙江人天生是做生意的料這一點,硬是從賣小小的牙簽開始,把生意漸漸做大。后來生意轉向,開始做一些建材涂料的生意,自己生意做好了,錢也比以前賺得多了,但是他自己卻發(fā)現(xiàn)陪伴小眉的時間減少了。對此他還是覺得很愧疚,于是就趁著那幾年自己有錢的時候,買了現(xiàn)在的這套房子,打算再做兩三年,就不再那么亡命掙錢了,想把小眉娶回家。那套房子,原本是打算做兩個人的婚房的。
胡先生嘆了口氣,似乎是這個話題觸碰到他并不愿意提起的禁區(qū),但是他大概也察覺到,既然我在這么問他,自然有我的道理,于是還是盡可能的把自己的這段感情曝露給我知道。他說,他跟小眉這一路走來,其實還是非常辛苦的,因為小眉的父母一來是嫌他是浙江人,離重慶太遙遠,害怕以后他把小眉帶去了浙江自己就很難見到女兒了。二來是因為當時小眉還是個青春靚麗的大學生,單純且不世故,而胡先生已經是一個大學畢業(yè)且在社會上廝混過一陣子的人了,他們也害怕自己的女兒上當受騙什么的,但是始終拗不過小眉的堅持,作為父母來說,看待自己兒女的感情,似乎多少都帶著一些攀比的眼光,雖然希望給自己的孩子爭取一個更好的生活環(huán)境是沒有錯的,但是往往對他們的寄望是奢侈的,就因此忽略了感情的無價。當時胡先生第一次去小眉家里拜會小眉父母的時候,除了提了很多大包小包的禮物,還拿出自己僅有的那么些錢,請二老在重慶一家豪華酒店吃飯,以表誠意,席間還誠懇的對二老保證,自己一定會風風光光的來娶他們的女兒。當時兩位老人還是有被他的誠意打動,于是就默許了他們的繼續(xù)交往。后來胡先生的日子好過了些,就覺得是該考慮結婚的事情了,但是自己的存款還是比較有限,和他理想當中“風風光光”贏取小眉,還有那么一段距離。但是小眉當時已經26歲了,雖然年齡談不上大,但是對于結婚這事,還是多少有些著急的。胡先生知道她的心思,盡管她嘴上沒有提過,于是胡先生為了穩(wěn)住小眉,不要太過心急,他就給小眉買了一枚戒指,就是我手上拿著的那枚。當作是給小眉一個承諾,就算是訂婚戒指了。起初小眉還非常高興,覺得自己沒有跟錯人,兩人又這么相安無事的生活了一段時間,直到有一次小眉提出希望跟胡先生到香港去玩,但是胡先生當時的生意比較繁忙,就說讓小眉自己去,下次等閑下來的時候,再單獨陪她去,小眉雖然失望,但是還是自己一個人去旅游了,回來以后,就好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不但是脾氣變得有些古怪,以前兩人從不吵架,竟然可以發(fā)展到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開吵。起初胡先生還以為是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做得不對,于是也有認真仔細的檢討自己的行為??墒堑胶髞?,小眉和他開始變得格格不入,吵架已經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了。胡先生在那段時間曾經希望認真找小眉談談,看看兩人之間到底是出了什么問題。但是每次找小眉說這件事的時候,要么就被她莫名其妙的轉移了話題,要么就東拉西扯怎么都說不清楚,還會在談話的過程中滋生一些新的矛盾來吵一架。胡先生說,那段時間,他真的是受夠了,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深愛的女人就因為去香港玩了一圈,回來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你說犯人都還有個了解自己犯了什么罪的權利,自己怎么就沒有了呢。
胡先生接著說,到后來,他們雙方彼此開始采取一種冷暴力的形式,誰也不理誰,見面的時候心情好也就打個招呼隨便說幾句,大多數(shù)情況下,兩人都是默默的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感情上的情緒受到影響,胡先生的工作也多少有些波動,他開始因為家事而心煩意亂,影響工作的情緒。后來有一天,他實在是心中苦悶,就出去喝酒,大醉而歸,兩人又吵了一架。不過那天他已經有些暈乎乎的了,只依稀還記得小眉當時說了一句,我們這樣下去沒意思了,還是分開算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回想起這句話,心里難受,就拉住小眉企圖再最后努力一次,到底是為了什么現(xiàn)在兩人變成這樣,卻在拉住小眉的手的時候,發(fā)現(xiàn)當初送給她的那個她從來不取下的戒指,已經沒有戴在手指上了,胡先生當時心里非常生氣,就大聲質問小眉,戒指哪里去了,小眉卻冷冷回答他,丟掉了。問她為什么要丟掉,她卻對胡先生說,我已經不愛你了,自然要丟掉。當下胡先生說他是萬念俱灰,仿佛預見到了自己的愛情要走到終點,于是無奈放開了抓住的小眉的手。小眉卻冷冰冰的說了一句,昨晚你醉了,東西我已經收拾好了,今天就搬走。我們倆已經沒有什么關系了,你不要來找我,你找我我也不會見你的,如果你敢去找我的父母,我一定會恨死你報復你的!
聽著小眉這么狠毒的話,胡先生就徹底死心了,死心并不等于是甘心,但是他從此沒有阻攔小眉的離開,小眉走了,留下一大堆不解,胡先生也算是個有骨氣的人,真的沒有再去找她,只是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沒日沒夜的折磨自己的精神,摧殘自己的**,心里懷念著這個在自己最艱難時期陪伴自己的女人,卻這么不明不白的離開,連一個理由都沒有留下。這種日子持續(xù)了很久,好多次他徘徊到小眉父母家樓下,幾度想要沖上去問個清楚,但是都忍住了,雖然兩人的分開是決絕的,他也不想要去撞擊小眉最后的底限。
后來他聽人說,遺忘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開始另一端感情,于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認識了劉小姐。胡先生說他自己是個對感情非常理智的人,不會讓現(xiàn)在的女人活在之前那個女人的影子里,于是他也是真心實意的在跟劉小姐接觸最終戀愛結婚,只不過他也承認,他在心里始終給小眉留了個最溫暖的角落,把那段曾經美好的愛情自私的霸占著。
聽完他的故事,我突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我自己算是個感情弱智,一輩子能有個彩姐那樣不挑食的人看上我也就拜菩薩了,在他們倆的感情上,我是無法給出任何見解的,而且都是過去那么長時間的事情了,如今一個已經成家,另一個卻永遠陰陽相隔。我在心里始終是覺得,小眉的離去和她的去世是有種必然聯(lián)系的,因為沒有理由說別人去了趟香港,回來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如果小眉的離開是有難以開口的隱情的話,或者說,她早就知道自己即將死去的話,那她的那些反常行為,就不難解釋了。盡管是非常不愿意開口說這件事,但是我還是先讓胡先生冷靜,然后告訴她,小眉很有可能已經不在人世。
胡先生聽了以后,先是愣了一會,接著就開始變得非常激動,看樣子即使他在自己的心里給小眉留下了最溫暖的位置,同時那個地方也是最脆弱,最圣潔的。圣潔到不容許任何人任何方式的侵犯,他開始大聲喝問我為什么要說這樣的話,語氣十分激動,都隱隱帶著哭腔,即便是時隔多年,他也一樣無法逃避自己的感情。于是我告訴他我在他家里干得一切壞事,包括砸爛了他家的浴缸,找到了那個戒指。我甚至暗示胡先生,當初小眉手上沒有戒指,應該是她一早就藏在了浴缸下水口,而這次浴缸鬧鬼,很顯然就是因為這個戒指,如此推斷,我才覺得小眉已經不在人世。
我告訴胡先生,有些事情,該過去還得過去,你現(xiàn)在是有家室的人,你要懂得分寸,他在電話那頭抽噎了一陣后,逐漸平息冷靜,對我說抱歉他失態(tài)了,我能理解他,我讓他告訴我小眉父母家的地址,我希望能夠去親自拜會一下,他告訴了我,并且叮囑我,知道了結果后,一定要如實的告訴他,因為那個結果對他而也同樣重要。我讓他安心在醫(yī)院照顧好劉小姐,因為此刻她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答應了,掛上電話以后,我便簡單處理了一下浴室里的擺設,盡量用我的方法,把浴缸里“小眉”的鬼魂限制在那里,接著按照胡先生提供給我的地址,找去了小眉家。
小眉家住在南岸區(qū)的一個中檔小區(qū)里,這也應了她父母身為官員但是不能過分高調買房的邏輯,在路上我已經想好了幾套說辭,就跟央視解說員在劉翔賽前想好了四套解說預案一樣,敲開房門,開門的是一個身穿米灰色馬甲的老人,戴著一副老花眼鏡,頭上已經禿了,剩下幾縷在風中飄蕩。我鼓起勇氣告訴老人,我是小眉的大學同學,最近才知道小眉的事,想來看望看望。
我說得很是模棱兩可,因為我畢竟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說小眉確然已經死了,于是這么模糊的發(fā)問,如果小眉已經死了,老人一定會流露出感激和悲傷的神色,如果小眉沒死,老人也會覺得我這句話也只是拜會老同學,不過如果沒死,我就得繼續(xù)調查浴缸里的那個東西到底是誰了,這將要大大增加我的工作量,這樣一來,我也會為當初沒有私吞那枚戒指更加懊悔不已。果然如我所料,老人帶著悲傷感激的表情把我領進了屋,徑直把我?guī)У搅艘粋€香案前,那兒擺著一張黑白遺照,照片上是一個美麗的女人,我想那就是小眉。老人從一旁遞給我三支香并點上,然后對著遺像說,女兒啊,你的老同學來看你來了。我并不認識小眉,于是這樣的謊此刻就顯得那么**,那么讓我渾身不自在,我還是誠摯的上完香,心里告訴小眉,放心好了,我會帶你離開這種苦難的。
上完香以后我和小眉的爸爸并肩在沙發(fā)上坐下,想要從他嘴里了解下小眉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她父親嘆了口氣告訴我,幾年前她出門去了香港旅游,在路上覺得身體很不舒服,于是就在香港的醫(yī)院做了個檢查,查出她已經身患子宮癌,并且已經屬于末期。當時才那么年輕的她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也不敢告訴胡先生,當下就從香港回了重慶,直接回了父母家。起初她什么都沒說,直到一段時間后突然從胡先生家里搬了回來,并告訴她的父母說倆人已經分手了,并且要求父母絕對不要去找胡先生說什么,否則就翻臉。父母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用意,但是自幼就順著她,也就不多問什么。直到大約一年以后,她的病情惡化得很嚴重,已經沒有辦法在隱瞞事實了,父母也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不對勁,就開始逼問她到底怎么了,她這才承認了自己的病。不過那個時候已經晚了,原本小眉的父母打算通知胡先生的,但是小眉一直在拒絕,因為她那時候已經從朋友口中得知,胡先生已經有了新的女朋友,并且打算就在近期結婚。她大概是心想這也算是她對感情的放手,用這樣一種方式來愛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