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已經(jīng)到了他說的那個巷子,這地方以前我來過,我是指當年找錄像看的時候。附近有個以往的火電廠,不過后來好像是荒廢了。那個巷子兩側的房屋都是80年代的老房子了,單元樓也是黑漆漆的,角落里結滿了蜘蛛網(wǎng),要說這樣的地方,鬧個鬼什么的就不奇怪了。
我?guī)е鴮O先生在樓里挨家挨戶的敲開門打聽,雖然很多人對這件事都不愿多說什么,因為很忌諱,但是還是有人告訴了我們小麗之前的樓牌號,并且他還告訴我們,先前租房子給小麗的那個房東是他的老街坊了,但是由于發(fā)生了小麗橫死家中的事情以后,事情就傳開了,這個房子怎么都租不出去,自己也不敢回來住,于是就一直空著,如果你們要去看房間的話我可以把房東的電話告訴你們。
要到電話號碼以后,我連連道謝,于是我就以租客的身份給房東打了電話,房東看我是個不明真相的群眾,就以非常低廉的價格答應把房子租給我,于是就風塵仆仆的趕了過來。我也不算個好人,至少在欺騙房東的這件事上是,等到房東打開房門要我們進去看房子的時候,我才告訴她,我已經(jīng)知道這里以前死過人,并且死得很慘,我故意嚇她,我說要是你不告訴我這件事情的真相的話,我想她會來找你的。
房東是個40多歲的胖女人,手上脖子上都掛了佛珠一類的東西,這說明她其實再度打開這個門,是經(jīng)過了很強大的心理建設的。我也不算是在威脅恐嚇她,我告訴她,我就是個陰陽師,我能夠給這個房子驅邪。她才肯把這個她本不愿提起的事情說了一遍。她說這個女孩是從3年前就一直租住在這里的,住了好幾年,也沒發(fā)生過什么事,這姑娘人還是很親切很和善,也從來不會拖欠房租。后來發(fā)現(xiàn)她的尸體的時候,是在去年的夏天,天氣熱,有鄰居聞到一股腐臭的味道,發(fā)現(xiàn)是從她家里傳過來的,敲門也沒人答應,就給房東打了電話,房東來開門一看,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死了,都開始腐爛了。嚇得大家趕緊報警,警方勘察后得出結論,這是半個月前就已經(jīng)死了的,死因是吸毒過量。于是很快就收拾了現(xiàn)場,把房東帶回去做了筆錄,也不知道有沒有聯(lián)系小麗的家人,反正事情就這么結束了。說到這里,房東太太唏噓了一句,人倒是不錯一個人,做這個的都沒個好下場。于是我問她,這姑娘是做什么的,房東太太說,做小姐的。
我撇到孫先生皺了下眉頭,她果然是個小姐。
龍溪鎮(zhèn)是個流動人口很大的地方,在那幾年,色情行業(yè)的帶動下,很多誤入歧途的女性從各地來到這里,希望在這里靠著出賣身體獲得報酬,于是淪落為賣淫的小姐,當然其中也有不少是因為錯信了壞朋友,或是被人誘騙到了這里,世間百態(tài),還能活著就成了一種自我寬慰的理由。如果問這些小姐為什么要從事這個職業(yè),她們大概大多會回答說是因為覺得打工的錢賺得太少,做小姐能夠賺得多一點,多了的錢可以把自己打扮漂亮,也能適當?shù)慕o自己家里寄回一部分去。也許還會說,女人的青春就是這么短短的幾年或者10年,趁著年輕自己辛苦點,多掙點,將來也有點存款能夠自己做點小生意什么的,找個老實人嫁了,日子也就接著往下過了。聽上去好像有點道理,反正自己每天都要花那么些時間來晚上睡覺,干嘛不睡著賺錢呢。
我并不了解這群特殊人群的生活,所以除了道義上的不認同之外,我沒有任何反駁和歧視她們的理由,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我更寧愿相信她們是迫于生活,只能這樣活著,用自己的方式,來贏得屬于她們的尊重。
我問房東太太,這個房間你們之后來打掃過嗎?她說沒有了,都不敢回來,警方收拾了尸體以后,就叫人清洗了一下地板,連那個小麗生前的東西都全部堆放在陽臺上沒敢丟掉,害怕被鬼纏上。我想這樣也好,我們看看那些她的東西再說,于是我打發(fā)房東太太先回去,完事能住人了我會給她打電話的。等到房東走了以后,我和孫先生開始找陽臺。這間屋子的陽臺就在臥室的外面,而這里就只有一間臥室,換句話說,我們要去陽臺,就必須經(jīng)過小麗橫死在床上的那個房間。
孫先生顯然是有心里壓力,不過為了自己的安危,他還是跟著我進了臥室,在快要走到陽臺的時候,他突然驚恐地指著床邊靠窗的一個小梳妝臺顫抖地說:
“這.這些不就是我送給她的禮物嗎?”
我轉頭一看,梳妝臺上已經(jīng)沉淀了一層灰塵,但是卻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一些化妝品和首飾盒,按孫先生的說法,這些東西都是孫先生送給她的,她處于某些原因沒有使用,也不舍得丟棄,就把它放在自己的梳妝臺上。
于是我開始安慰孫先生,別擔心,這是正常的,這說明她跟在意你送給她的東西,而且你現(xiàn)在活得好好的,她要害你早就害你了。
我是真的這么認為的,我不知道是我的固執(zhí)還是怎樣,我從孫先生的表達中,我始終感覺小麗不是個要存心害人的惡鬼,甚至還是個身世可憐的人。于是在我自己的感情里,我更愿意相信我這次來是來帶她離開,而非趕她離開。
我在陽臺上找到一個旅行箱,此外陽臺上也沒別的東西,我把箱子拉進屋,然后開始檢查衣柜床頭柜等地方,最后在床頭柜兩層抽屜之間,找到一個小本子。大概是放進去的時候,因為抽拉的關系卡在了夾縫里。翻開一看,發(fā)現(xiàn)那是一本日記。
從這本日記里,記錄了從2004年1月開始的日記,從第一篇日記來看,這應該是她記錄的第一本,因為她在第一則日記中便寫道,
“我來到了重慶,開始換了一種新的生活。我并不喜歡現(xiàn)在的我,但生活逼著我更加疼愛我的身體。因為如果這具身體也失去了價值,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這一條還有很多,是她記錄她成為小姐后,自己警惕自己不要忘記自己是誰的內容,看得出來她是個苦命的女人,就如同她告訴孫先生的那樣,她來自農(nóng)村,沒考上大學,家里還有弟弟妹妹,為了生活她來城里打工給家里寄錢,但是微薄的收入根本連自己的生活都成問題,更不要說給家里寄錢了。于是這期間她認識了幾個“姐妹”,看她長得年輕,雖然臉上有胎記,但是青春就是資本,于是在這些壞朋友的帶動下,她也想早點走出自己的困境,于是放下自己的尊嚴,做了一名小姐。
后面整本日記的內容,都記錄了今天接了多少客,賺了多少錢,語間對男人的痛恨和對愛情的期待。也許是因為她覺得是男人的欲望導致了她們這樣職業(yè)的存在,也或許是自己對自身的鄙夷導致她非??释麗矍椤5撬钪獩]有人會愛上這樣的自己,于是她不斷的在矛盾和自責里糾結,人一旦鉆了牛角尖,就很難再鉆出來。她的日記里充滿了忿恨,也充滿了怨懟,因為生活的關系,她無數(shù)次自己打敗自己,告訴自己既然別人可以為了一些并不高尚的理由而生活,而自己又為什么不可以。
日記并不是每天都在記錄,厚厚的一本,寫到2006年的時候,出現(xiàn)了這樣一件事,就是她在一次接客的時候,覺得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于是把自己賺的錢給他用,卻被他拿去買了毒品,而且不但他自己要吸食,甚至帶著她一起吸食。從那以后的日記,漸漸就非常麻木了,偶爾會怒喊幾句,但大多數(shù)的字句里,開始漸漸默認了自己的生活,似乎她才是正常的,而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都是不正常的。
房東告訴我,她是7月死的,于是當我讀到7月的最后一則日記的時候,讀到一種深深的絕望。她說:
“當這個世界選擇了拋棄你,別害怕,因為你一樣可以拋棄這個世界。”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的遺,或是她已經(jīng)不再計較死亡帶來的可怕,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吸毒過量,是無意識的,還是有意的。而且這一切都還沒完,再翻了幾頁后,我竟然還看到一則短短的日記,日記的日期就是2007年的7月,也就是發(fā)生在前不久。我深知執(zhí)念帶來的惡果,所以當我看到這個日期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是她的鬼魂寫下的。
“我愛你,但我不能愛你,你找我,你也不該找我。美麗的煙花,留給美麗的人吧?!?
孫先生一直跟著我一起在翻看小麗的日記,看到這句,他情難自抑,緊緊咬著自己的下嘴唇,肩膀起起伏伏的哭泣。我知道他想起了自己對小麗的承諾,在他并不知道他愛上的是個鬼的時候。而我也愿意相信小麗的鬼魂寫下這一句的時候,也想到自己必然要辜負孫先生的承諾,當她知道自己愛上一個活人的時候。
這則日記的日期,和孫先生手機里相片上的拍攝日期是一樣的。我無法用我自己的情感來衡量他們之間這段畸形又無法說的愛情。不過我倒是肯定了小麗絕非惡鬼,我必須善待她。
孫先生手里一直拿著先前打印的相片,此刻卻因為激動,把它們揉捏成了一團,并且他慷慨的忘記了打印費是我出的。
我對孫先生說,你還是兌現(xiàn)你的承諾吧,帶她看過煙花以后,我再帶她離開。于是孫先生含淚答應,我提議晚上到洋人街去,因為花山那里晚上總是會有人放煙花,而且那里有個巨大的love,也算是你們愛情的見證和說明吧,哪怕你們相遇太晚,能夠擁有,也是值得的。選擇這個地方,也是為什么我后來會在花山跟彩姐求婚的原因之一。
當晚我?guī)е←惖娜沼?,開車帶孫先生去了花山,我陪著孫先生坐在華山前的長椅上,在煙花綻放的時候,我起身走開,讓孫先生默默陪著那本只有一段屬于他們倆的日記本,說說心里話。隨后我開始給小麗帶路,燒掉了她的日記本。同時也燒去了那些打印出來的相片,希望她能夠記得自己美麗的樣子,而不是死亡和生活的痛苦。
孫先生事后,給了我2000塊錢,我只拿了200,當作車馬費吧,送他回去的路上,他告訴我,他今后不會再選擇沉淪,而是要積極的生活,也算是不辜負他在心里對小麗做的承諾。
我并不知道他到底在心里跟小麗說了什么,因為我也不方便問,但我相信他會積極樂觀的重新生活。
送他到家的時候,我告訴他,如果因為和小麗發(fā)生過那段不正常的肉體關系,要是身體出現(xiàn)什么例如尿尿分叉等奇怪的現(xiàn)象的話,記得給我打電話。
因為我真的認識一個不錯的泌尿科醫(y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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