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濃就跟一臺周密運轉(zhuǎn)了數(shù)年的計算機關(guān)掉電源似的，外界的聲音忽然全都切斷-->>

，陷入了沉沉的夢鄉(xiāng)，呼吸清淺，眉目前所未有的平靜寧和。

唐若遙低頭望著女人睡夢里依舊抓住她衣袖的一只手，兀自笑了笑，某種柔軟的情緒如同流水一樣漫過心田，她動作輕柔地將秦意濃的手指一根一根扳開，收進被子里，仔細掖好被角，再埋首在女人唇上貼了一下，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床沿。

……

秦意濃醒來的時候房間里是黑的，窗簾遮光性很好，分不清黑夜還是白天。秦意濃在被窩里抻了抻手腳，感覺身體酸軟得不像自己的，她在微弱的光線里盯著天花板足足愣了好一會兒的神，才偏頭去看床頭柜的數(shù)字時鐘。

1000。

秦意濃視線落在那個“am”上，眸心輕微地顫了一下，她揉了揉眼睛，確定是“am”不是“pm”，撐著骨酥筋疲的身體坐了起來。

鬧鐘旁邊有一張便簽紙，字跡清遒。

——我在樓下，醒了給我發(fā)條消息。

落款是遙遙。

秦意濃捏了捏眉心，頭腦昏沉，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重新滑進了被子里，合上了眼睛。

***

“媽媽還沒醒嗎？”寧寧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在拼足足有六千多粒積木組成的一座城堡，第十次問唐若遙。

唐若遙滑開手機屏幕看了眼：“沒有。”

陽光灑在二人身上，上午的時光愜意閑適。

寧寧對著圖紙往城堡的柱子上添了一塊。

唐若遙往五顏六色的圖紙瞟了眼，給她將下一步要拼的積木找出來放到她手邊，寧寧抬頭看了她一眼，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她低下頭，將唐若遙給她的拼上去，契合得完美無缺。

“媽媽為什么還不醒？”

“因為媽媽打壞人累了?！?

“她會不會生病了？”

“嗯？”唐若遙不解，“為什么？”

寧寧擔憂道：“她以前只有生病才會睡這么久?！?

唐若遙坐不住了，說：“我上去看看?！?

寧寧丟下積木：“我也去！”

唐若遙停下來等她。

小朋友手短腳短，爬樓梯慢，唐若遙沒多想，直接彎腰將她抱了起來，讓她趴在自己肩頭，沒注意到秦嘉寧突然布滿紅暈的小臉，和分外害羞的神情。

她輕輕將臉埋進了唐若遙頸窩里。

唐若遙一愣，想看清她表情，小朋友卻在被放下的那一瞬間擰開門把，走進了臥室里。

秦意濃一睜眼，就看見一大一小兩張臉湊在床沿，如出一轍的憂色。

唐若遙一只手還探向她的額頭。

秦意濃：“……”

她睡得有些頭疼，嗓子也有些啞，沙聲問：“你們倆……”

唐若遙說：“寧寧擔心你生病，我們過來看看你?！彼龑⑹质栈貋?，眉頭輕皺，再傾身過去用額頭抵著秦意濃的額頭，道，“你好像有點發(fā)燒，家里有溫度計嗎？”

寧寧馬上舉手：“有?！?

唐若遙說：“那寧寧去拿好嗎？”

“好。”寧寧熟門熟路地在抽屜里翻出了溫度計，“給你?！?

唐若遙向她比了個大拇指，贊道：“很棒?！?

寧寧笑靨如花。

秦意濃側(cè)目，面露詫異。

怎么覺得寧寧才被唐若遙帶了不到一天，竟比先前要活潑一些了。

而唐若遙想的是另一件事，連一個小孩子都記住了秦意濃房間的溫度計在哪里，恐怕她生病的次數(shù)不少，死女人，一天不氣她就不舒服。

唐若遙暗暗憋著一口火氣，打算晚點先對秦意濃小懲大誡一番。

誰知這一“晚點”，就晚了將近一個月。

秦意濃忽然病倒，來勢洶洶。

上午測體溫是低熱，37.5c，比正常體溫稍高一些，秦意濃只是有輕微的不舒服癥狀。她一向能忍，平時有個頭疼腦熱的是家常便飯，連做完胃手術(shù)都要感覺一下才能確認疼不疼，可知她的痛覺神經(jīng)不敏銳到了什么地步。

秦意濃眼皮打架，喃喃地說：“困……”

唐若遙就以為她是單純的困，畢竟兩天以來沒怎么合眼，帶著孩子下樓了。

中午做好了飯菜，唐若遙上去叫秦意濃吃飯，她躺在床上，臉頰泛起病態(tài)的潮紅，嘴皮干燥，滿身冷汗，唐若遙再一測，已經(jīng)發(fā)燒到39c。

邱醫(yī)生緊趕慢趕過來，檢查過后大驚失色，立即送進了醫(yī)院。

大大小小的檢查和手續(xù)過后，秦意濃躺在單獨的vip病房，手背吊著點滴，臉色蒼白如紙。

醫(yī)生摘下口罩，神色凝重，說：“建議住院?！?

唐若遙感覺自己的心跳速率從秦意濃進醫(yī)院到現(xiàn)在，就沒有下過120，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撐著椅背，嘴唇顫抖，才勉強問出一句完整的話：“她會有事嗎？”

醫(yī)生不下肯定的論斷，只說：“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間，再做觀察?！?

唐若遙問：“她為什么會突然生病？”

醫(yī)生往床上看，嘆了口氣，說：“勞累過度，身體一直在超負荷運轉(zhuǎn)，五臟都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損傷，肝和胃最嚴重?！闭f著說著聲音高了起來，“尤其是她的胃，前段時間剛做過手術(shù)，這才多久又開始喝酒，把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

唐若遙眸心一震。

她垂了垂眸，道：“我以后會好好看著她的?！?

醫(yī)生留了幾句醫(yī)囑，離開了病房。

唐若遙看向自打站在病房里就沉默不語的關(guān)菡。

關(guān)菡低下頭。

要說關(guān)菡是怎么出現(xiàn)在這里的，得從秦意濃高燒說起。唐若遙第一時間通知了紀書蘭和芳姨，讓她們倆叫私人醫(yī)生。而秦意濃這三個月來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了，紀書蘭形成了條件反射，第一個電話撥給了關(guān)菡，關(guān)菡和邱醫(yī)生前后腳到，關(guān)菡稍早一些。

后面的事都是關(guān)菡一手包辦，其熟練程度，讓唐若遙不得不懷疑她做過多少次。

唐若遙壓低聲音：“關(guān)菡，跟我出來一下。”

明明不帶什么情緒的語氣，卻聽得關(guān)菡頭皮發(fā)麻，她最后往病床看了一眼，心說：秦姐對不住，我要坦白從寬了，相信你醒了肯定不會怪我。

唐若遙和關(guān)菡到了一處無人的走廊深處。

關(guān)菡沒有做無謂的掙扎，用她毫無起伏的聲調(diào)，事無巨細地從頭交代道：“電影殺青的那天晚上，就是你們倆鬧僵的那晚，秦姐突發(fā)急性胃穿孔，連夜動了手術(shù)……”

唐若遙腦海里抓住了一道閃過的弧光：“所以我打的那兩個電話……”

關(guān)菡說：“她當時在昏迷，一直沒醒，是我接的，我托詞說她在忙……”她嘆了口氣，在此處打住，道，“醫(yī)生那時候就叫她休養(yǎng)生息幾個月，不要工作。但是秦鴻漸出現(xiàn)了，還有你意外被粉絲襲擊、被不知名人士跟蹤的事，我們查到是黎益川在背后搗的鬼……”

說到最后，關(guān)菡長出一口氣，道：“秦姐可能是突然松懈下來，才會病倒的，我覺得不一定是件壞事?！?

唐若遙看她一眼，連扯動唇角的力氣都沒有，眸底閃過譏諷和濃重的自我厭惡。

原來秦意濃一直是強弩之末硬撐到現(xiàn)在，她卻什么都不知道。

***

唐若遙坐在病床前，將秦意濃沒有輸液的那只手握在掌心，一動不動。

紀書蘭回去帶寧寧去了，關(guān)菡從外邊買來熱騰騰的飯菜，輕手輕腳地將塑料袋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小聲招呼唐若遙：“唐老師，吃晚飯了?！?

唐若遙不回答。

關(guān)菡犯起了難，就在她以為對方要絕食時，唐若遙放開秦意濃的手站了起來，沉默坐到桌邊，動手揭一次性餐盒的蓋子。

關(guān)菡忙和她一起。

唐若遙動了動唇，說：“輕一點?！甭曇魡〉孟窈艘话汛植诘纳?。

關(guān)菡放輕動作。

關(guān)菡都是按照唐若遙的喜好買的，唐若遙吃了幾口，一陣陣涌上胸口的不適讓她停下了筷子。關(guān)菡抬眸，眼睛里滿是詫異：“唐老師？”

只見唐若遙眉頭輕皺，陡然放下飯盒，快步?jīng)_進了洗手間。

關(guān)菡追了過去。

唐若遙帶上了門。

里間傳來難受的干嘔聲，唐若遙今天幾乎什么都沒吃，早上喝了一點清粥，這會兒全都吐了出來。直到胃里吐無可吐，還是一陣又一陣地惡心，像潮水一樣漫上來。

關(guān)菡抬手輕輕敲了敲門。

唐若遙沒理會她，關(guān)菡怕敲重了又吵到秦意濃休息，進退維谷。

不知過了多久，唐若遙洗了臉出來，唇色慘白的和病床上的秦意濃有一拼。

關(guān)菡道：“唐老師，要不我給您叫個醫(yī)生吧？”

唐若遙搖頭：“不用。”她沒大礙，就是由心理引起，反應(yīng)在生理上的過度刺激。

關(guān)菡忍不住道：“要是秦姐醒過來看到你這個樣子……”

唐若遙唇角竟勾起一絲冷笑：“我就是要讓她看到我這個樣子?！?

關(guān)菡：“……”

這是被刺激瘋了嗎？

唐若遙蒼白著臉，擺手說：“我不吃了，你吃吧，浪費你的一番好意，抱歉?！?

關(guān)菡打量她，心想：好像又挺正常的。

她一個人坐回了床頭，關(guān)菡簡單吃了點，把一次性餐盒收拾好裝進袋子里，出去扔垃圾，順手拿上了自己的包包。

“唐老師，我就在外面的椅子上坐著，你有事叫我就行?！?

唐若遙很輕地回了她一句：“好，謝謝你?！币暰€始終沒有從秦意濃臉上離開。

關(guān)菡都記不清自己這一下午嘆了多少次氣了。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出去帶上了門。

唐若遙按亮手機屏幕看了眼時間，按照醫(yī)生說的，快到秦意濃醒的時間了，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盯住秦意濃緊閉的雙眼。

先動是指節(jié)，唐若遙第一時間感覺到自己握著的那只手，無名指的指節(jié)曲了曲。

她能看到秦意濃眼皮底下眼球的轉(zhuǎn)動，長長的睫毛緊接著顫動，就這么睜開了眼睛，直直地望進她眼里，那雙眼眸漆黑明亮，含著一點幽長的嘆息似的。

唐若遙想好了一萬句罵她的話，眼淚卻先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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