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濃是想好了要和唐若遙攤牌的,從知道唐若遙有入戲太深的毛病以后就在暗暗計劃了。但在她的計劃里,絕對不是昨夜那樣極端情緒的發(fā)泄,也不會和唐若遙說那么多。
她想象中的攤牌,就是和唐若遙聊聊天,然后給她時間回去冷靜,慢慢地出戲,再重新考慮她們這段感情何去何從,應(yīng)該是沒有硝煙的。
結(jié)果她說了什么?
秦意濃完好無損的那只手拉高了被子,把臉徹底蒙住,重重地嘆了口氣。
關(guān)菡回來愣了下,將她被子拉下來,醫(yī)生給她仔細檢查一番,叮囑了注意事項,秦意濃全程放空,兩只眼睛盯著天花板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醫(yī)生交代完就走了,關(guān)菡倒了杯水,用棉簽沾了水細心地給秦意濃潤了潤干燥起皮的嘴唇。
秦意濃眸子忽然劇烈地動了一下,問道:“我的禮物呢?”
“什么禮物?”關(guān)菡問。
“昨晚出來的時候,沙發(fā)旁邊的那個小禮品袋?!?
“剛做完手術(shù)呢,不要亂動!”關(guān)菡按下她焦急起身的肩膀,道,“我去給你拿?!?
“你沒丟?”
“我什么時候丟過你的東西?”關(guān)菡難以置信地回頭看了她一眼,做個胃手術(shù),又不是腦手術(shù),她怎么連腦子都不清楚了?喝酒喝壞了?
秦意濃訕訕地笑道:“我不是著急么?口不擇,見諒?!?
秦意濃因為昨夜把自己作進了醫(yī)院,現(xiàn)在整個人都快低進塵埃里去,就為了少挨關(guān)菡兩句念叨。對她偶爾的大逆不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便過去了。
關(guān)菡從行李箱把那個深藍色的禮品袋翻出來,拿到秦意濃眼前,揚了揚:“這個?”
秦意濃眼神驟亮。
她現(xiàn)在基本屬于殘廢,關(guān)菡效勞道:“我給你拆開?”
秦意濃說:“好?!?
關(guān)菡看她緊緊盯著自己的動作,于是給她展示拆箱視頻似的,角角落落都顧及到了,最后從里面取出了一條項鏈,鏈身是通銀色,中央一個水滴形的紅寶石吊墜。
關(guān)菡將項鏈拿起來以后,發(fā)出了一個疑惑的鼻音,說:“里面還有一張卡片?!?
秦意濃連忙說:“你不要看!”
這是唐若遙寫給她一個人的!
但已經(jīng)晚了,關(guān)菡把卡片捏在手里了,字兒暫時沒看清,就看到左上角一個唇印。
關(guān)菡:“!??!”
不愧是你,遙小姐。
嘖嘖嘖。
關(guān)菡默默將卡片合上,遵照秦意濃的吩咐交到了她的手上,抿去唇角不明顯的笑意。
秦意濃把卡片仔細看了一遍,臉騰地紅了。
她術(shù)后臉頰蒼白,這會兒倒是紅潤異常,看不出身體上的抱恙了。
秦意濃輕輕地清了下嗓子,把卡片收好,壓在枕頭底下,心里嘆了口氣,問:“遙遙怎么樣了?”
“和她室友在一起?!?
“臉傷得嚴重嗎?”
“昨晚看的時候紅紅的,不知道今天怎么樣了?!?
“那……”秦意濃左手不自覺地攥住了身下的床單,“她哭得厲害么?”
秦意濃雖然被秦鴻漸和酒精刺激得不輕,但她的記憶是清晰的。她記得唐若遙被她說得啞口無,最后只剩下哭,眼睛紅紅的小可憐,被欺負得委屈巴巴。
心臟一寸寸地被揪起來,秦意濃不得不往外輕輕吐出口氣。
關(guān)菡回想了下,描述道:“厲害啊,怎么不厲害,在門外守著你的時候,跟只被拋棄了的小狗似的,眼淚汪汪?!?
秦意濃緊緊地抿住了唇。
“對了,她托我給你帶句話。”關(guān)菡面無表情地復(fù)述,不帶任何情緒,“我沒有想就這么放棄她,我只是需要時間,這不是借口。不管她后續(xù)會怎么對我,都是我為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付出的應(yīng)有的代價,我沒有怨?!?
秦意濃垂下了眼簾,沉默。
關(guān)菡不動聲色掃了一眼她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
秦意濃抬起眼瞼,輕聲說:“手機給我?!?
關(guān)菡迅捷如電地將她手機拿起來。
秦意濃忽然想到什么,眼里的柔情慢慢褪去,變成了陰郁,她沒接手機,冷聲問:“秦鴻漸在哪兒?”
這個名字太陌生且遙遠了,陌生到連心思縝密的關(guān)大總管都反應(yīng)遲鈍地愣了一下,說:“不知道?!边@人不是從秦意濃的世界里徹底消失了嗎?
秦意濃眼神更冷:“他昨晚給我打電話,打的是私人手機?!?
要不是秦鴻漸,她也不會受刺激,不受刺激的話她就不會喝那么多酒,還傷了自己的手,導(dǎo)致后面一系列事件的失控!
秦鴻漸。
秦意濃在心里咬牙切齒地喊這個名字。
關(guān)菡面色跟著嚴峻起來,說:“我讓人去查?!?
秦意濃:“查一查他最近在和誰聯(lián)系,他一個人絕對拿不到我的號碼。”
關(guān)菡應(yīng)是,去打電話了。
秦意濃把自己有可能的仇家在腦海里過了一遍,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她仇家太多了,一時竟想不到誰會利用秦鴻漸。
但她還是逼迫著自己冷靜,一個一個的捋。知道秦鴻漸的,應(yīng)該不會是近年得罪的人,很可能是多年前。
秦意濃視線移到旁邊的水杯,眼神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那里面剩了半杯水,無色透明,很正常的水,但不親口喝下去,是不知道里面有沒有被動過手腳的。
如果是那個人……
秦意濃突的打了個寒戰(zhàn),遍身冷汗。
關(guān)菡回來,見她好不容易好轉(zhuǎn)些的臉色又白了下來,甚至比方才還要難看,心臟頓時咯噔一下,連忙問道:“是不是哪里疼?我去叫醫(yī)生?”
“不是?!鼻匾鉂庋垌钐幍目謶诌€沒完全消散,心理上的沖擊作用到身體上,到處都疼,她輕輕地倒抽了口氣,艱難出聲道,“讓調(diào)查的人快一點,越快越好?!?
關(guān)菡肅穆神色,再次應(yīng)了句好。
她還是不放心地去叫了醫(yī)生,因為秦意濃的臉色實在是太差了,還開始出汗,一出汗顯得更慘白,隨時都要過去的樣子。
醫(yī)生過來,沒檢查出什么,只是讓秦意濃好好休息,不要過度勞累。再次強調(diào)她身體情況不容樂觀,也就是仗著底子好,硬抗下來,換個人早就千瘡百孔了。這次趁機好好調(diào)養(yǎng)幾個月,短期內(nèi)不要工作。
關(guān)菡馬上催秦意濃睡覺,秦意濃也沒再提起要給唐若遙打電話的事。
她一個人沒關(guān)系,但現(xiàn)在有唐若遙,她不能讓唐若遙跟著她犯險。那個人現(xiàn)在對付她或許要掂量掂量,但區(qū)區(qū)一個唐若遙,他想要碾死對方,只需要動動手指就可以了。
秦意濃合上了眼睫,心口重重地起伏了一下,攥著床單的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
恍惚間醒了一次,見關(guān)菡在打電話,站在窗邊,聲音很小,聽不清她在說什么。眼皮乏累,秦意濃再度睡了過去。
她太久沒有睡過一次好覺了,在醫(yī)院的病床上,竟然得到了一次完完整整的休息。
睜開眼的時候恍如隔世。
窗外的日頭西斜,天邊扯出大片的晚霞,將天空映照得似金似紅,美得像是肆意潑墨的油畫。
“幾點了?”秦意濃看了好半天,才問,嗓子透出初醒的沙啞。
“下午五點半了?!标P(guān)菡見她盯著外邊看,將窗簾拉得更開,紅霞的光便落進了病房里,照得秦意濃的臉龐虛虛的,鑲上了一層朦朧的金邊。
她愜意地瞇了瞇眼睛,渾身的毛孔都跟著舒張起來。
關(guān)菡停頓了幾秒,匯報說:“遙小姐白天打了兩個電話過來,我接了。”
“她說什么?”秦意濃手背擋住了眼睛,將陽光隔絕在外,聲音低低的,啞啞的。
“說,她愛你。”后面的話關(guān)菡不解,但還是原話回稟,“她還說,是唐若遙愛你,不是韓子緋愛你,她分得很清楚?!?
秦意濃露在外邊的半張臉,唇鋒抿成了一條直線。
嘆氣。
秦意濃放下手,妥協(xié)似的說:“手機給我吧。”她做錯了事,別的不提,至少欠唐若遙一個道歉。
***
唐若遙和助理在機場的vip候機室,機場廣播提醒著陸續(xù)的航班開始登機。辛倩端來一小碟點心,放在她面前的小幾上。
唐若遙禮貌道了聲謝,手指卻不動,眼睛時不時瞟過設(shè)置成始終亮屏狀態(tài)的手機。
中午宿舍四人在一起吃了個飯,便齊齊到了機場,各自奔赴工作的城市。唐若遙的航班起飛時間最晚,留到了最后。
她自然也是有通告的,如果昨夜順利的話,她是打算和秦意濃坐同一班航班回京,現(xiàn)在只剩下她一個人了。白天給關(guān)菡打了兩次電話,關(guān)菡都沒有透露秦意濃的任何消息,唐若遙倒不慌亂,秦意濃連從生到死都表白過了,她不懷疑她的真心,只是惋惜臨走前沒見到秦意濃的面,有些話只能通過關(guān)菡轉(zhuǎn)達。
她性格亦內(nèi)斂,天知道對著關(guān)菡說“我愛她”之類的字眼的時候,唐若遙都是躲著室友遠遠的,生怕被文殊嫻聽到要取笑她到明年。
關(guān)菡估計也覺得她不要臉,個冰坨子和她說話的時候竟然隱約含笑。
機場廣播:“各位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飛往首都的muxxx次航班,現(xiàn)在開始登機,請您從22號登機口上飛機……”
唐若遙將手機收進兜里,單手壓了壓棒球帽的帽檐,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說:“走吧?!?
辛倩背上包,跟在她身后。
vip通道里安靜,足音清晰,聽得到反彈在廊壁的回聲。手機嗡嗡震動起來,唐若遙心臟一緊,拿出來以后,先閉了一下眼睛,才睜開一線去看。
心跳不可抑制地加速,她發(fā)現(xiàn)自己接起來的時候手竟然在抖。
“喂?!鼻匾鉂庀乳_的口,聲線比平時低,嗓子也沒有先前柔亮,聽起來不太精神。
“是我?!碧迫暨b停在通道里,機場跑道上一架一架飛機起飛,沖入藍天。
“我知道是你?!鼻匾鉂馕⑽Ⅴ久?,咬住下唇,突然不知道要說什么。脫離了電影的影響,她們倆都不是很熱切的-->>
人,尤其是昨晚又剛稀里糊涂地吵了一架——確切的說,她單方面吵,唐若遙毫無還手之力。
“沒打錯就好?!碧迫暨b說,默契地和秦意濃感覺到了同樣的尷尬,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活躍一下氣氛,于是問道,“你在哪兒?”
秦意濃幾乎和她同時出口:“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