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遙拒絕了辛倩默默遞過來的紙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收拾起自己狼藉的心情,先給秦意濃撥去了一個電話。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親耳聽到冰冷的機械女聲,唐若遙還是忍不住再次軟弱地紅了眼眶。
她掐斷了這個電話,雙手扣緊陽臺邊緣,心口不規(guī)律地起伏,將眼淚忍了回去。稍稍平復下來,再度打給韓玉平。
明天就該回原拍攝地了,秦意濃今天不辭而別,應該會和韓玉平打聲招呼。
韓玉平接起來,說:“她請假回家了?!?
唐若遙無意識地啊了一聲。
韓玉平:“怎么她沒和你說嗎?”
唐若遙頓了下,裝作驚訝喜悅的樣子,說:“啊,說了,給我發(fā)的短信,我沒注意看,你說了我才發(fā)現。”又問,“她什么時候走的?”
韓玉平:“她消息里沒跟你說嗎?”
唐若遙:“我晚上和經紀人吃飯去了,她五點給我發(fā)的消息。”
韓玉平:“哦,那和告訴我的時間差不多,她晚上八點的飛機,這會兒剛起飛吧。”
唐若遙:“謝謝韓導。”
韓玉平那邊沉默了下,問:“她是真的和你說了嗎?”這倆貨在劇組動不動鬧別扭,韓玉平不得不懷疑她話里的真假。
“真的。”
“那好吧。”韓玉平說,“有解決不了的事可以來找我?!?
“謝謝韓導?!?
“不用謝,早點睡吧?!?
唐若遙掛斷電話,在窗前久久佇立。
辛倩從她回來以后就默默地跟著她,生怕她出什么事?,F在唐若遙站著不動,她也杵在那兒,但她站久了累啊,反手捶著自己的后腰。
唐若遙不經意一回頭,見辛倩呲牙咧嘴地給自己舒活筋骨,不由彎了下唇角,溫和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辛倩搖頭。
她一助理,還是那種特不能干的助理,唐若遙明顯狀況不好,她要是這么回去,她良心不安。
唐若遙:“你在這也幫不了什么忙?!?
辛倩脫口道:“我可以陪你啊,你想哭的話我還可以借你肩膀?!?
唐若遙撲哧笑了。
“我不想哭?!?
“可是……”辛倩小聲道,“秦影后為什么對你不辭而別呢?”
唐若遙眼眶突然發(fā)酸,她這個助理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不會講話。
唐若遙:“再不下樓休息我扣你工資?!?
辛倩撒丫子跑了。
唐若遙回房拿了自己的睡衣,占了秦意濃的房間,一個人洗澡,出來面對沒有秦意濃的床榻。她上網查了從本地到首都的航班,八點起飛的,落地時間十點三十,在十點二十發(fā)了條消息過去。
***
“秦姐?”
秦意濃抬眸,手機屏幕亮著。
“航班快起飛了?!标P菡的聲音和機艙廣播的提醒同時響起來,“該關機了?!?
秦意濃低頭看了眼毫無動靜的微-信,神色晦暗不明。
明明是她不辭而別,明明知道唐若遙現在還在外面和經紀人吃飯,不到起飛前最后一刻,她潛意識里還是在期待著能有唐若遙的消息。
生氣,質問,任何都行。
哪怕她并沒有想好要怎么回復她。
長按音量和鎖屏鍵,指尖在屏幕上方一滑,手機屏幕終于徹底暗了下來。
機場跑道的燈稀稀拉拉的,飛機在跑道上快速滑行,身體短暫地后仰,心臟失重,地面越來越遠,無數的人和樓宇變成了遙不可及的小點,為這段短暫的美夢畫上了一個終點。
空姐溫柔詢問要喝點什么,秦意濃要了一杯紅酒,舉起來和關菡遙遙碰了下杯。
關菡坐她隔壁,中間隔了一條過道,抿了口檸檬水。
秦意濃喝完酒才想起來,她食了,下午才答應某個小朋友今晚不喝酒的。
唇角泛起苦笑。
“我去趟洗手間?!彼蝗粡囊巫由险酒饋?。
關菡跟她一塊去,在門口候著。
里面?zhèn)鱽泶咄侣暎掷m(xù)了很久,關菡蹙了蹙眉。
直到吐出來的都是胃里的酸水,秦意濃將抵著喉間的食指退了出來,在洗手池洗了手漱了口,用紙巾壓了壓嘴角,對著鏡子理了理長發(fā),她才拉開門出來。
她原本就不好的臉色更加蒼白,機艙過道的燈光照得白慘慘的,毫無血色,像是飄忽的孤魂。
“秦姐。”關菡擔憂地出了句聲。
“沒事?!鼻匾鉂鈹[手,“給我要杯礦泉水吧。”
她坐回到位置上,兩只手捧著一次性紙杯慢慢抿水,將喉間的酸苦味壓了回去。礦泉水是涼的,她體溫亦是冰冷,液體入喉,秦意濃輕微地瑟縮了一下。
忽然有點想念某個人的體溫,想念她溫暖手掌包著自己的手指搓揉,貼著她的耳朵輕細語地說以后。
一次就已經讓她難以忘懷。
秦意濃展開飛機上的薄毯蓋在身上,漸漸地有了熱意,即使不那么強烈,卻無比真實,永遠能抓在她的手里。她攥著毯子的一個角,關了座位的燈光,閉眼醞釀睡意。
她感覺自己沒有睡著,記憶里卻沒有那兩個小時的飛行,一睜眼就是廣播的聲音,耳邊亂糟糟的,都是嗡嗡嗡的空曠的回音,近似耳鳴。
她頭疼欲裂,等那陣耳鳴聲過去,才聽清廣播說的是航班預計降落時間幾點幾分,請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帶之類。
秦意濃抬指捏了捏眉心,低頭看腕表。
十點十分。
她強迫自己將精神集中到首都的家里,寧寧睡了沒有?應該睡了吧,自己沒有把突然回家的消息告訴紀書蘭,以一老一小的生物鐘應該早就睡了。
對了,還有芳姨,上次打電話回家紀書蘭還說芳姨的女婿好像檢查出了什么病,她女兒工作忙,芳姨還去醫(yī)院幫著照料了兩天。
寧寧的老師上次說什么來著,說她在學校被同學說閑話,還有什么?
她努力地想,努力地想,腦海里還是冒出了一個名字。
唐若遙……
她回家以后發(fā)現自己不辭而別,會不會很難過,會不會躲起來偷偷哭鼻子,會不會……
思緒一旦生長,便如同春風吹過的野草,將其他的人和事擠壓得毫無縫隙,秦意濃扣著座椅扶手的指節(jié)用力得泛白,肺里的空氣好像忽然被抽干,她不得不張大口呼吸,仰起臉,才能不讓已經涌到眼眶邊緣的眼淚落下來。
真是越來越軟弱了。
秦意濃自嘲地心想。
她花了兩分鐘的時間平復思緒,垂下眼簾,坐在座椅里一動不動。
十點二十分,航班便降落在跑道上滑行減速,比預計的到達時間要早了十分鐘。
秦意濃將手機開機,一條消息從通知界面彈出來,幾乎是掐著信號連接上的那個點。
唐若遙:落地了嗎?
消息靜靜地躺在秦意濃和唐若遙的對話框里。
秦意濃沒有回。
緊接著又一條。
唐若遙:[星空圖片]
再一條。
唐若遙:我剛在陽臺賞了一會兒月,今晚上有星星,挺好看的,首都霧霾那么嚴重,你錯過了
秦意濃拇指大力地摩挲著手機機身邊緣,眼眶倏然紅了。
唐若遙發(fā)完三條就沒發(fā)了,沒有憤怒,沒有質問,沒有歇斯底里,當她的不辭而別沒有發(fā)生過。
她總是溫柔且包容,連同她帶給她的傷害都可以一笑置之。
秦意濃不會認為她沒有心,不知道痛,只是她選擇用心口抵著她的矛尖前進,永不后退。
心疼過后,是鋪天蓋地的無力感。
那種完全不知道要怎么面對這么一個人的內疚幾乎要把她壓垮。
為什么就是不肯放棄?!她幾乎想當著她的面嘶吼。
魂不守舍地下了機,從擺渡車換到保姆車,秦意濃進了家里的院子,兜里的手機再度嗡地震了下:到家了嗎?報個平安吧,我很擔心你
唐若遙發(fā)完這條消息便平躺在床上,心口輕微地起伏著,眼角無聲無息地滑落淚水,滲進枕頭里。
她在逼秦意濃,她不想逼她,但她又沒有別的辦法。
這是她們倆之間的一場博弈,賭誰先心軟。
很久。
她收到了回信。
秦意濃:平安
不出意外地秦意濃敗下陣來。
她總是容易心軟,所以在這段感情里才頻頻讓唐若遙尋到可趁之機。
一面逼迫自己狠心絕情,一面在見到唐若遙因為她的絕情受委屈時便放棄既定的所有原則,把自己的心反復凌遲,她就是這么一個充滿了矛盾,卻又讓人忍不住心疼的人。
唐若遙懂她,所以更心疼她,遠遠凌駕于她自己的感受之上。
所以她沒有開心,只覺得難過,回復: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