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好像還說了什么,但秦意濃耳朵里已經(jīng)聽不進(jìn)去了。

透過打開的門縫，秦意濃朦朧的淚眼不期然撞上一道目光。

對方似乎也很驚訝的樣子。

秦意濃眼前一片模糊,顧不及認(rèn)清朝這里望過來的是誰，不管是誰，她這副樣子都不能被人看見。她瞳孔驟然一縮,慌忙要將房門關(guān)上。

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那個人影快如閃電地沖了過來，手掌啪的抵在了門上,阻住了關(guān)門的去勢。

秦意濃肩膀抵著門,一只手抹了把眼淚，力道往外。

外面的那個人額角青筋暴起,一分不退,而且沖上來的瞬間便動作敏捷地提前將一只腳卡在了門縫當(dāng)中，她壓低聲音,咬著牙喊女人的名字：“秦意濃?！?

是唐若遙。

秦意濃腦子里轟的一聲,她怎么會過來？

唐若遙心不在焉地和林若寒吃了一頓晚飯，心不在焉地回來,只有在上樓的時(shí)候——接近秦意濃所在的地方才集中了注意力,眼尖地捕捉到了秦意濃關(guān)門的動作，但只是一晃而過,她不敢確定。

后來林若寒來借浴室，她答應(yīng)了。其實(shí)她心里對秦意濃的氣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排解已經(jīng)消得差不多了,之所以應(yīng)下，其一是因?yàn)檫@事確實(shí)不好拒絕,林若寒來者是客，她說熱水器壞了，唐若遙總不能跑到她房間去給她檢查，她已經(jīng)決定待會就和林若寒?dāng)偱?，讓她不要把感情浪費(fèi)在自己身上；其二是她想最后試探一次秦意濃，如果她一直在默默關(guān)注自己的舉動的話。

林若寒一進(jìn)她房間浴室，她便避嫌出來了，本來是打算拼一把直接闖進(jìn)秦意濃房間的——料想她在家不會鎖門，然后再見機(jī)行事。誰知道她房門竟然是虛掩著的，從不小的門縫里，依稀閃過一雙含淚的眼睛。

那雙眼睛見了她，更是驚慌失措，避之唯恐不及。

她想也不想便一個箭步?jīng)_了上來，造成了現(xiàn)在這樣僵持的局面。

秦意濃在聽到唐若遙的聲音后，神智短暫地恍惚了一瞬，肩膀的力道下意識松懈下來，再回神已經(jīng)來不及了，唐若遙趁機(jī)擠了進(jìn)去，反手關(guān)門，咔噠一聲，落鎖。

干脆利落，一氣呵成。

秦意濃：“……”

唐若遙雙手抱臂，看著她眼眶通紅，滿臉淚痕，好氣又好笑。

可真行啊，秦意濃，嘴里說著“值得”，忙不迭地將她往外推，結(jié)果一個人躲在房間里哭鼻子，若不是親眼看到這一幕，打死唐若遙都不會相信。

秦意濃也會哭，而且哭得這么慘烈。

她心里接著一軟，是為了她。

女人的眼淚是最致命的武器，百煉鋼亦能化成繞指柔，何況本來就不是鐵石心腸的唐若遙。尤其是平時(shí)冷漠強(qiáng)硬，不近人情的，一雙眼眸里說出最傷人的話時(shí)也不生波瀾，卻在背地里淚濕眼眶。

秦意濃后知后覺，背過身去，臉上眼淚蜿蜒，沒敢抬手去抹，太明顯了，雖然事到如今，她早已被唐若遙看了個一清二楚，沒臉見人。

秦意濃強(qiáng)撐起一副鎮(zhèn)定的表象，色厲內(nèi)荏道：“出去?！?

唐若遙好不容易闖進(jìn)來，怎會輕易出去？

她不但不退，反而一步一步走近，從后面抱住了秦意濃，下巴擱在她肩膀上，親昵蹭了蹭對方的臉頰，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為什么哭？”年輕女人的聲音沒有笑，只有不加掩飾的心疼。

秦意濃想掙扎，想反抗，但唐若遙的懷抱實(shí)在太溫暖了，扣在她腰間的玉白雙手修長有力，無一不讓她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從昨夜開始無所依托的漂泊的心突然有了歸處，她緊繃的身體慢慢軟化，放松地向后靠在唐若遙懷里。

秦意濃垂下眼簾，平靜道：“窗戶里吹進(jìn)了沙子，迷了眼睛——嘶?！?

就知道這個女人嘴里不會有一句實(shí)話，唐若遙氣憤地張嘴咬了下秦意濃的臉頰，沒舍得用力，咬完還給輕輕呼了呼，又親了兩下。

很響的那種，震得秦意濃心跳加速，又莫名地欣喜。

她耳尖一熱，不自在地偏了偏頭，唐若遙的唇卻如影隨形地跟過來。

直到避無可避，唐若遙扶正她的臉，溫柔地封住了女人軟甜的唇，秦意濃啟唇回應(yīng)了她。

唇分，兩人額頭相抵，目光糾纏。

秦意濃鴉羽似的密黑睫毛顫了顫，斂下長睫，不讓她窺探到自己柔情似水的眼神。

但無所謂，唐若遙已經(jīng)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拉著秦意濃到沙發(fā)旁，自己先坐了下來，秦意濃要抽回手，坐去對面，唐若遙一拉一拽，直接帶著她坐進(jìn)了自己懷里，反手圈住她。

秦意濃兩頰升起不明顯的紅暈，不明顯地別扭了兩下，由她抱著了。

唐若遙溫聲細(xì)語地解釋道：“我白天是故意氣你的，我不喜歡林若寒。”

按理說秦意濃是沒資格生氣的，畢竟人是她親口拒絕的，也是她愿意配合林若寒制造兩人的機(jī)會，她白天確實(shí)也沒生氣，凈顧著傷心難過了。

但唐若遙這句話一出，她不知怎么竟真的生出兩分火氣來，但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她慣于隱忍，是以完全沒有表露出來。

“嗯?！彼龖?yīng)，意思是她知道。

唐若遙見她再次無動于衷反而皺起眉，不悅道：“你不吃醋嗎？”

秦意濃薄唇微抿，不作聲。

她當(dāng)然吃醋了，然而醋意在濃郁的悲傷里，可以忽略不計(jì)。

“嘶——”

臉頰傳來刺痛，再次遭了唐若遙的“毒口”。

別說近年她功成名就了，就算是以前，也沒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咬她的臉，秦意濃抬手捂住她嘴，輕斥道：“你屬狗的嗎？”

唐若遙嘴被她堵著，在她掌心輕輕地親了一下，彎起眼睛，道：“我屬鼠?！?

掌心觸感柔軟溫?zé)?，秦意濃心都被烘熱了一塊。

唐若遙眉毛也彎起來，又親她一下。

秦意濃才將手收回來。

唐若遙瞇了瞇眼，秦意濃是不是有點(diǎn)意猶未盡的意思？

她捉過秦意濃的手握著，在她手背淺啄了一下，盯著對方的表情仔細(xì)觀察，果見對方眉梢有一個很不明顯的上挑，代表愉悅的弧度。唐若遙心里嘖了聲，好笑地想：原來是喜歡自己親她。

唐若遙不合時(shí)宜地走了個神，等她把秦意濃追到手的那天，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微表情專家了。

唐若遙沒質(zhì)問秦意濃昨天說的話，沒有秋后算賬，沒有將她哭鼻子的事說出來取笑她。她只是靜靜地抱著她，將她的手牽到自己唇邊，埋首親吻，一下又一下，沒完沒了，偶爾抬眸望她一眼，眼睛倏忽一彎，目光里的愛意和珍重滿得要溢出來。

秦意濃的眼神也會變得很柔軟，修長手指情不自禁地?fù)嵘纤拿佳?，?xì)細(xì)描摹。

唐若遙比先前更加清晰地認(rèn)識到，秦意濃需要的是什么。

她是對唐若遙狠心，可對自己更加狠心，打掉牙也會合著血往肚子里咽，永遠(yuǎn)不會主動去爭取。外界力量的刺激不會讓她破殼，只會讓她在自己的世界里越陷越深，越來越自我封閉，直到有一天再也沒有出來瞧瞧的勇氣。

唐若遙既生氣，又心疼。

她們之間的感情，容不下第三個人，無論對方以什么樣的目的出現(xiàn)。秦意濃要的，是一份堅(jiān)定不移的愛，矢志不渝。惟有愛和時(shí)間，是融化她的唯一途徑。

溫情歸溫情，唐若遙沒忘記林若寒還在隔壁她房間洗澡，她最后吻了吻秦意濃的唇，輕聲道：“林老師快洗完澡了，我要回去了?！?

秦意濃臉色馬上冷淡下來。

她很快意識到不妥，強(qiáng)行恢復(fù)了平靜無波的神情，說：“嗯，回吧?！?

唐若遙看著女人的眼睛，認(rèn)真道：“我是去和她解釋，我早已心有所屬，讓她不要在我身上耗費(fèi)時(shí)間和精力。”

秦意濃再能隱忍，聽到心上人在她面前說“心有所屬”這種近乎于直接表白的話，還是忍不住喜上眉梢。但她迅速地選擇克制，于是臉色一變再變。加上方才吃醋強(qiáng)壓下來的那一次變臉，短短的幾秒內(nèi)，已經(jīng)變換了四五次表情，堪比川劇。

唐若遙咳了聲，艱難壓下喉間的笑意，道：“我真回去了?！?

“回?！焙喍汤淠膽?yīng)答。

唐若遙卻不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都不是暗示了，是明示她親自己。

秦意濃眼神里閃過一絲羞意，不理會她。

小兔崽子，得寸進(jìn)尺，一晚上占自己多少回便宜了。

但沒關(guān)系，山不就我我便來就山，唐若遙笑了聲，果斷摟過女人，響亮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來去如風(fēng)地走了。

秦意濃：“你——”

唐若遙已經(jīng)帶上了門。

秦意濃抬手摸著自己的臉頰，咬了咬下唇，看一眼緊閉的房門，兀自低頭笑了起來。

***

唐若遙回來的時(shí)間算巧，她剛在床邊坐下，林若寒便穿著睡裙出來了。睡裙的款式，大抵是不怎么保守的，很能刺激人的視覺。

唐若遙君子地將自己的視線集中到對方的臉上，并且取過一旁準(zhǔn)備好的浴袍——她沒穿過的，以“不要著涼”這種直男理由將林若寒整個人裹了起來。

林若寒：“……”

唐若遙神色認(rèn)真道：“若寒姐，我有話要和你說?！?

林若寒?dāng)n了攏浴袍的領(lǐng)口，心里隱隱有了預(yù)感，坐到了窗臺旁邊的懶人沙發(fā)上，唇角含著淺淺的笑意：“你說。”

都是聰明人，唐若遙就不跟她拐彎抹角了，直不諱道：“若寒姐，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所以……”

話不說盡，但彼此心照不宣。

林若寒出師未捷，說不沮喪是不可能的，但說多傷心也不至于，她事先有心理準(zhǔn)備了，好奇道：“我能知道對方是男是女么？”

唐若遙搖頭。

她和對方不熟，沒必要將自己的私人感情告知。

“好吧?！绷秩艉蠖鹊匦π?，幽默地化解了尷尬，“我還一直納悶，我這么優(yōu)秀的人追你，你竟然一點(diǎn)都不感冒，原來是早已有了意中人，這回我輸?shù)眯姆诜??！?

唐若遙也笑：“愿你早日找到愛你的人?！?

林若寒想想還是覺得有些不甘心，道：“我能再冒昧地問一下，你追上人家了么？”

她用的是追求，將主體放在了唐若遙身上。經(jīng)驗(yàn)豐富的人感覺就是如此敏銳，從唐若遙一句措辭里就知道她是主動方，而且極有可能沒追上。

果然，唐若遙再次搖頭。

林若寒雙眸微亮：“那你現(xiàn)在的感情狀況是單身？”只要是單身，管她有沒有意中人，自己照樣可以追她。萬一她瞎了眼，要追的是個渣男渣女呢？

隔壁的秦意濃忽然打了個噴嚏。

唐若遙沒給她這樣的機(jī)會，嚴(yán)肅神色，直接道：“我這輩子認(rèn)定她了，若寒姐，你如果繼續(xù)，會給我造成嚴(yán)重的困擾。”

林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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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要不要這么認(rèn)真啊小朋友？

“希望你早日和意中人修成正果。”林若寒還能說什么，只能笑著祝福。

“謝謝。”唐若遙露出一絲真心的笑，比這兩天來，林若寒見過的每一個笑容都要耀眼。

她算是徹底死了心。

唐若遙送她到門口。

“不用送了，晚安?！绷秩艉x開了，背影瀟灑，毫不拖泥帶水，轉(zhuǎn)頭就敲開了秦意濃房間的門。

秦意濃一開門，一團(tuán)白影朝自己撲了過來。

她嚇得往后退了一步，看清是林若寒，才站定腳步。

方才在唐若遙那兒進(jìn)退有度的林大影后轉(zhuǎn)臉就變成了普通小女人，趴在她肩頭哭訴道：“我太慘了，第一次戀都沒戀上就失戀了啊！”

秦意濃心虛得很，扶著她到沙發(fā)坐下，干巴巴地張了下嘴，明知故問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