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濃年幼時,因其父秦鴻漸酗酒不務(wù)正業(yè),其母紀(jì)書蘭疲于生計,秦露濃又要上學(xué),紀(jì)書蘭為了省錢沒給她上幼兒園,在家一直野到了六七歲,沒有人有空管她,她便終日在鄰居家串門子,最喜歡去的一戶人家就是唐若遙的生母卓佩蕓家。卓佩蕓年輕貌美,與人為善,很招小孩子喜歡,她亦喜歡小孩子,心靈手巧,會專門給小孩子做好吃的零食。
秦意濃孩童時期生得玉潤珠圓,白皮膚大眼睛長睫毛,在一眾小孩子里脫穎而出,卓佩蕓不例外地最喜歡她,經(jīng)常說以后要是能生個她這樣的女兒就好了。兩人關(guān)系之親近,說卓佩蕓補償了秦意濃一部分缺失的母愛也不為過。
秦意濃長到六七歲,上小學(xué)的年紀(jì),卓佩蕓懷孕,十月懷胎誕下一個女孩兒,秦意濃跟自己有了親妹妹一樣高興,一放學(xué)就奔去唐家看妹妹,兩只手扒在搖籃邊不放,看多久都不膩。
她年歲不大,剛七歲多點,但個子高,亦在家做慣了家務(wù)活,舉止穩(wěn)重,手腳麻利,卓佩蕓有時候忙不過來,會笑著叫她幫把手,十分放心。
襁褓里的嬰孩啼哭的時候,秦意濃就會把她從搖籃里抱出來,抱在懷里柔聲細(xì)語地哄,唐若遙馬上就不哭了,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白生生的小肉手去抓她頭發(fā),咯咯笑。
卓佩蕓在收拾衛(wèi)生,見狀打趣道“她很喜歡你呢,她爸抱她都哭個不停?!?
秦意濃唇角揚起,低頭看小嬰兒,眼波柔軟。
唐含章白天上班,傍晚才回來。而那時秦意濃就要回自己家了,她和唐含章一直不是很熟悉,每日匆匆一面,喊一聲“叔叔好”,然后就“叔叔再見”了。
卓佩蕓意外去世的時候,唐若遙還沒滿周歲,唐含章便帶著唐若遙搬走了,離開了這塊傷心地。
秦意濃也為此情緒低迷了很長一段時間。
此去經(jīng)年,記憶隨著時間慢慢湮滅。
秦意濃連卓佩蕓的相貌都記不太清了,當(dāng)年見到唐若遙也只是覺得眼熟,到底像誰,她記憶的長涯中無從尋起。直到今日見到卓佩蕓的照片,她才恍然驚覺,原來唐若遙就是她小時候抱過親過的唐家妹妹。
“這”關(guān)菡這么冷靜的人,聽到這樁久遠(yuǎn)的淵源,也無法鎮(zhèn)定了,難以置信道,“怎么會這么巧”
這還不是命中注定什么談戀愛要從娃娃抓起的天定愛情
她在心里咆哮快給我結(jié)婚
秦意濃失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巧?!?
秦意濃在決定包下唐若遙之前,曾經(jīng)讓關(guān)菡去調(diào)查過她的身家背景。她彼時懶得看,直接讓關(guān)菡向她匯報,關(guān)菡一向不說廢話,挑重點講了,她生父唐含章,繼母江雪珍,生母早逝,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家住在z市,目前在首都戲劇學(xué)院念書,一清二白,干干凈凈,結(jié)論是可以帶在身邊。
秦意濃對唐含章那是一點印象都不剩了,她小時候都不說去唐家,說的是去佩蕓阿姨家。唐這個姓氏略微有一點兒記憶,但世界上姓唐的這么多,她壓根沒和以前的鄰居家聯(lián)系起來。
唐若遙的名字更是陌生,卓佩蕓管唐若遙叫寶寶,她叫妹妹,或許卓佩蕓和她說過唐若遙的大名,但七八歲的小姑娘,早已不記得這件事。
唐若遙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生活在z市,唐含章可能因為卓佩蕓在a市亡故的原因,沒和她說過再早之前的事,是以唐若遙更無從得知這段舊事,連她以前在a市住過都不知道。
陰差陽錯,秦意濃和唐若遙在一起這么久,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們早就見過。
如果秦意濃一開始就知道唐若遙是卓佩蕓的女兒,是絕對不會把她養(yǎng)成自己的情人的,怕是會當(dāng)成真正的妹妹對待,故事就會是另外一個走向了。
秦意濃坐在椅子里,神情怔忪,腦子里只有一個聽起來飄忽卻在此刻無比貼切的詞命運。
唐若遙送走開鎖師傅,敲了敲自己房間的門。
秦意濃回神“進(jìn)來?!?
唐若遙推門而入,見到她攤在面前的相簿,心里一喜,她就說秦意濃肯定想了解她,幸虧她走前留下那么一句話。
唐若遙上前來,循著她手指壓著的那一頁望去,笑道“這個相簿里照片有點少,你要是想看的話,我還有一本,我爸收著的?!?
秦意濃拿起自己的手,指指上面的女人“這個是你媽媽嗎”
唐若遙對卓佩蕓毫無印象,自然談不上深厚的感情,點點頭,尋常語氣答道“是,不過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秦意濃“你長得和她有點像?!?
唐若遙接過相簿好奇地端詳幾眼,問“有嗎”她又笑,“其實我爸也這么說過,但我自己看不出來?!?
“這里?!?
唐若遙一愣。
因為秦意濃的指尖觸上了她的眉骨,細(xì)細(xì)地?fù)徇^,帶來輕微的癢意。
唐若遙心跳加速,看著她的眼睛,輕聲道“秦老師”
秦意濃沒收回手,而是繼續(xù)說道“眉眼還是有幾分像的,只是你的五官輪廓更深一點,鼻梁也比你母親高一些挺一些?!?
相對來說漂亮得更有鋒芒,沒有卓佩蕓溫和內(nèi)斂。
她神色坦蕩地摸完了唐若遙整張臉,放下手。
唐若遙不明白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也沒敢多問,只惋惜她怎么不多摸一會兒。
秦意濃“你還有你母親的照片嗎”
唐若遙“有是有,在我爸那兒收著,你要看那個做什么”
秦意濃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唐若遙不等她回答,馬上說“有,我明天給你拿。”不管什么理由,秦意濃要的她都給,總不可能是她對她媽一見鐘情吧
唐若遙“噗?!?
秦意濃奇道“你笑什么”
唐若遙清了清嗓子“沒什么。那個,鎖換好了,時間也不早了,中午咱們吃什么”
秦意濃“你決定吧?!?
唐若遙“買菜回來做出去吃可能被人認(rèn)出來?!?
秦意濃無異議。
唐若遙“秦老師能跟我一起下廚嗎”
秦意濃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但不拒絕便是同意,唐若遙已經(jīng)得到了答案。
唐若遙湊過去,飛快地在她臉頰親了一口“那我出去買菜啦。”她的背影像一只雀躍的小鳥,倏忽就從房間里飛出去了。
秦意濃呆愣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柔軟溫暖的觸感,久久不去。
像一場夢。
她好半天才轉(zhuǎn)動了一下呆滯的眼珠,反應(yīng)慢了十個半拍地望向身邊的關(guān)菡,眉梢挑出不可思議的弧度,凝重道“她剛干什么了”
關(guān)菡心里啊啊啊啊,神情平靜地回稟“親你了,親的臉。”
秦意濃深吸一口氣。
太放肆了
一點怒意攢到眉心,沒等凝聚成形便煙消云散,轉(zhuǎn)而涌上來情不自禁的歡喜,秦意濃手搭在桌面上,指尖扣住桌沿,將唇角控制不住上揚的弧度一點一點強行鎮(zhèn)壓下去。
唐若遙買的這套房子著實不算太好,一百平左右,隔音也不怎么樣,屋這頭說話那頭基本能聽得清清楚楚。她聽到唐若遙和唐斐在玄關(guān)聊天。
唐斐問“秦姐姐不和我們一起嗎”
唐若遙“她是大明星,出去容易被認(rèn)出來?!?
唐斐道“然后你就和她傳緋聞啦”
唐若遙默了片刻,問“你在家真的好好讀書了嗎”
唐斐歡快地笑。
唐若遙催促道“鞋換好了沒有換好了走了?!?
唐斐還在笑“換好了,走吧,我想吃蘑菇?!?
唐若遙笑罵他“我看你長得像個蘑菇。”
唐斐“哈哈哈哈?!?
大門被帶上,姐弟倆的交談聲并笑聲一塊消失,陡然靜得可怕。秦意濃不由地蜷了蜷手指,神情悵然若失。
她將相簿放回抽屜,去了客廳,客廳光線比房里亮堂一些,借著自然光看書。
她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便抬頭往門口瞧一眼。
將近一個小時后,樓道口傳來腳步聲,秦意濃翻頁的動作一頓,直勾勾地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鑰匙捅進(jìn)鎖孔的聲音。
咔噠
轉(zhuǎn)動鎖芯的聲音。
吱呀
門開的聲音。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前后進(jìn)來,跟著涌入了滿室的人間煙火氣。
“我回來啦?!碑惪谕?。
秦意濃緊緊地攥著書頁,克制住了立刻起身的沖動。在唐若遙繞過玄關(guān)看到她在客廳的身影驚訝問好時,才淡淡地嗯了一聲。
她等姐弟倆將大袋小袋都提進(jìn)廚房,才合上書,不緊不慢地走進(jìn)去,問“都買了些什么”
秦意濃先眼尖地看到了一小袋蘑菇。
唐斐見狀忙退了出去,不打擾二人世界。
唐若遙視線沿流理臺逡巡一圈,說“蔬菜有茄子、土豆、辣椒、豆腐、四季豆、黃瓜、雞蛋,唐斐想吃的蘑菇,肉的話雞肉,牛肉,還有豬肉,家里這邊豬肉漲價太厲害了,都二十三一斤了,首都那邊就還好?!?
唐若遙身在娛樂圈,頗有身家,自然不在乎豬肉漲的這點錢。她是故意和秦意濃閑話家常,就像俗世里每對普通的情侶,關(guān)心每一件瑣事。
她細(xì)心觀察著秦意濃的表情,果見對方臉上先出現(xiàn)了一絲不適應(yīng)。繼而不自然地抿了抿唇,停頓幾秒后,才接茬道“現(xiàn)在不是鬧豬瘟么,南方缺豬,自然漲價了?!?
“秦老師平時也看這些新聞嗎”唐若遙眨眨眼,很驚訝的樣子。
“我在你心里難道是不食人間煙火嗎”秦意濃輕嗤了聲,挽起袖子,著手處理流理臺上的食材。
“倒不是。”唐若遙洗過手,和她并肩站著,接過她手里剛洗凈的茄子,“這個給我吧,我來切?!?
秦意濃遞過去。
唐若遙接上方才的話,笑道“只是覺得秦老師日理萬機,可能沒有閑心去關(guān)注?!?
秦意濃答“有天早上起來,看到手機通知欄里的新聞推送,除此之外,我平時確實沒空看新聞。”
“看一眼就記下來了,秦老師記性真好。”唐若遙放下菜刀,給她鼓了鼓掌。
這波吹捧十分的
秦意濃斜睨她一眼,毫不客氣地點評道“浮夸。”
唐若遙悶聲吃吃地笑。
她的笑很有感染力。
秦意濃低著頭,唇角弧度忍不住跟著往上翹了翹。
她忙看向別處。
唐若遙將茄子切好裝盤,過來拿另一樣食材,這回她沒開口,徑直伸到水龍頭下,連土豆帶秦意濃冰涼的手指一并撈在手里“洗得差不多了吧”
秦意濃心弦一顫,不由自主地動了動指節(jié)。
“還差點,有點泥巴?!彼?zhèn)定下來,將手指抽離,道,“再洗一會兒?!?
唐若遙靠著她不走開,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問道“秦老師吃土豆喜歡削皮還是不削皮的”
“我都行?!?
“那削皮吧?!碧迫暨b再次伸手過去,摩挲著秦意濃光滑的手背,將土豆從她手中取了出來,說,“不用洗這么干凈了,待會兒還得沖一遍。”
唐若遙拿著削皮刀,蹲在垃圾桶前面,給土豆削皮。
秦意濃在洗四季豆,等水裝盆的間隙回頭瞧了眼,瞅見唐若遙手指靈活,白凈修長,一只執(zhí)土豆,一手執(zhí)削皮刀,就那么轉(zhuǎn)了幾個圈,一顆圓潤飽滿的土豆便除去了皮,憨態(tài)可掬地臥在她手邊的盤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