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濃斜睨了她一眼，眸光淡淡，到底沒說什么。

這個小馬扎不知不覺中也成了唐若遙的專屬座位了，唐若遙不來就一直是空的。她的助理們一個個都會察觀色，又陷入了“秦意濃苦追唐若遙無果”的誤解中，相當(dāng)?shù)刈杂X，不去占未來老板夫人的座位。

秦意濃還聽關(guān)菡說她們私底下討論自己多久才能追到唐若遙，甚至下注競猜，不由一陣好笑。

“易小姐方才是在找我對戲?！碧迫暨b聲音沉靜，和她解釋道。

秦意濃又偏頭看她，幽黑的眸底劃過一絲玩味，好像在問：你同我說這些干什么？和我有關(guān)系嗎？

唐若遙不管她，繼續(xù)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我給她遞水是因為她話太多了，想堵她嘴?！?

秦意濃抿了抿唇，別過臉，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翹了翹。

唐若遙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從她不自覺舒展開的肩線，松懈下來的肢體，大致能推斷出她是個什么樣的心情。唐若遙心里的猜測越發(fā)地落到了實處。

秦意濃好像是吃醋了。

秦意濃稍微平復(fù)了下，轉(zhuǎn)過來，還是一副懶洋洋地不愛搭理她的樣子。

唐若遙亦不再開口，只是坐在她身邊，二人間或?qū)σ曇谎?，眼底均閃過笑意。

氣氛奇異地溫柔下來。

關(guān)菡面無表情地心想：我應(yīng)該在車底，不應(yīng)該在車?yán)铩?

片場有微風(fēng)拂過，唐若遙坐的地方正值風(fēng)口，披散的長發(fā)瞬時間便吹亂了，遮住了眼眉，視線被阻擋。她抬手理了理長發(fā)，放下來的時候余光瞟見秦意濃倏爾收回去的手，微微懊惱。

她手怎么就這么快呢？

秦意濃垂眸，不由自主地蜷了蜷修長指節(jié)，忍住了清嗓子的沖動。

相愛的人之間的荷爾蒙堪比干燥得沒有一點水分的柴，稍微濺上一點火星便能引出熊熊大火。明明片場空曠，二人所在的這片空間卻陡然變得逼仄狹窄起來，仿佛豎起了四面無形的墻，牢牢地將二人圈在一起。

秦意濃收回的那只手放松地搭在腰腹，指節(jié)微蜷，手背細(xì)膩雪白，唐若遙曾經(jīng)細(xì)細(xì)摩挲過、甚至親吻過那片玉一樣冷白的肌膚，她又聞到了拂過鼻翼的那縷幽香，無數(shù)次縈繞在她的夢境里。

唐若遙口干舌燥，喉頭不明顯地往下滾動了一下。

空氣中充滿了蠢蠢欲動。

年輕女人灼灼的注視如有實質(zhì)，秦意濃面頰升溫，耳尖發(fā)熱，心口輕微起伏，頻率逐漸加快，她忽然道：“關(guān)菡?！?

關(guān)菡標(biāo)志性的程式化聲音響起：“在?！?

旖.旎的氣氛蕩然無存。

秦意濃淡道：“去問一下，我什么時候開始化妝?！?

借著這一句話的工夫，秦意濃順勢拿起了劇本，不再看唐若遙。

唐若遙閉了閉眼，望向沒有秦意濃的另一個方向，艱難地調(diào)整情緒。

下午的拍攝進(jìn)展順利，易一一能過韓玉平的試鏡，即使有秦意濃工作室的人的因素在，也代表她本人是有演技的，至少達(dá)到了平均線，只是進(jìn)組初期不適應(yīng)電影的拍攝方法，在劇組呆了幾天，已經(jīng)慢慢適應(yīng)了。

唐若遙和易一一的對手戲拍完時間還早，韓玉平啃著梨目光在片場逡巡了一圈，恰好秦意濃也在，決定再拍一鏡。

一個相對簡單的鏡頭，就是韓子緋和沈慕青達(dá)成共識后，兩人相逢卻如陌路，只淡淡點頭的場景。人物，秦意濃和唐若遙，地點就在沈慕青家院門口，時間是說開后的第三個月。

韓玉平原以為一鏡就能過，結(jié)果出現(xiàn)在鏡頭里的唐若遙眉梢眼角都是纏綿悱惻的動人情意，她不像個還沒有正式初戀就失戀的少女，而像是正在熱戀中。

韓玉平揪了把短發(fā)，無情地喊了句：“卡?！?

唐若遙趕在他罵人之前先誠懇道歉：“對不起導(dǎo)演，給我兩分鐘。”

韓玉平面色不善地讓她去一邊調(diào)整去了。

秦意濃在那兒吃吃地笑。

韓玉平剜她一眼，冷道：“你還笑？你也熱戀是不是？我看就是你帶壞了她！”

秦意濃：“……”

她仔細(xì)一想，韓玉平說得也沒錯。

唐若遙在戲里容易影響戲外，而戲外也影響戲里的狀態(tài)。她倆剛剛在那兒欲說還休的，確實影響到唐若遙了。

嘖。

秦意濃理虧，訕訕地摸了摸鼻尖。

她這個動作讓韓玉平起了疑，這個老狗比什么時候在沒錯的情況下露出過這種表情。

她不是真的喪心病狂老牛吃嫩草了吧？

韓玉平驚疑不定地打量她：“你……”

唐若遙走過來：“秦導(dǎo)，我好了?！?

韓玉平把涌到嗓子眼的話暫時壓了回去，先拍戲，揚聲道：“各部門準(zhǔn)備?！?

拍之前又惡狠狠地瞪了秦意濃一眼。

秦意濃：“？？？”

“《本色》第……action！”場記打板，快步出鏡。

那夜過后，韓子緋少了回家的一項盼頭，也為了不那么頻繁見到沈慕青痛徹心扉，將回家的頻率調(diào)整到了一月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沈慕青也在躲她，她接連兩次回家都沒有見到在院內(nèi)忙碌的那抹淡青色的背影。

年輪輕轉(zhuǎn)，夏去秋來。

蕭瑟的秋風(fēng)吹起院前的黃槲葉，打著卷兒地落到少女腳邊。不，應(yīng)該說是年輕漂亮的女人了。

她穿著白色的長裙，灰色的毛衣，黑色的長發(fā)披肩，腳下踏著一雙時興的羊皮短靴。二十歲的女人五官還未完全長開，略有一點青澀，但已經(jīng)初步顯出成人的清嫵。

群芳寥落，只有沈慕青院里的鳳凰木依舊艷艷，滿樹結(jié)花，其形如火。鳳凰花一年會開兩季，如今是十月份，第二季也到了盡頭，將敗了。

韓子緋視線刻意避開那樹炫目的鳳凰花，踏著落葉往前走，腳步輕得幾乎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側(cè)旁緊閉的木門忽然吱呀一聲，輕輕地開了。

韓子緋偏頭回望。

兩人的目光就這么不期而遇。

沈慕青搭在木門上的手加重了力道，肺部的空氣忽然被抽空似的，她張口才發(fā)現(xiàn)聲音啞了啞，第一下居然沒能說出話，她不得不緩了緩，才尋尋常常地一點頭，溫招呼道：“小緋回來了?！?

“嗯。”韓子緋目光清冷，客客氣氣地說，“沈老師好?！?

生疏淡漠的語氣仿佛在沈慕青心口捅了一刀。

韓子緋眸底泛起一層迷蒙的水霧，她半垂眼眸，掩去了一閃而過的水光，疏離道：“我要回家吃飯了，沈老師再見?！?

“……好，再見?！鄙蚰角嗦曇糨p若未聞。

……

韓玉平：“卡。”

秦意濃甩了甩手腕，過去跟韓玉平一塊看回放。

唐若遙仰了仰臉，把眼淚倒逼回去，跟著秦意濃的步伐過去了。

三個人擠在一臺機(jī)子面前。

韓玉平回頭，瞇著眼睛打量這倆貨：“你倆干嗎呢？”

方才還被罵過是在熱戀，兩人同時一個心虛，異口同聲道：“沒干嗎?！?

秦意濃仗著自己臉皮厚，不動聲色地將唐若遙往自己身后護(hù)，一臉正氣道：“看個回放不行嗎？我們是對自己的表演精益求精。”

唐若遙趁機(jī)站得離秦意濃近了點，一低頭便能親吻到她的距離。

韓玉平莫名其妙道：“行啊，我是想說，不要離我這么近，很熱?！彼鹋赃叺拇笃焉仁謩咏o自己扇風(fēng)，費解道，“你們倆不熱嗎？”

離得這么近，跟連體嬰似的。

唐若遙屏息，秦意濃壓根不知道她在自己后邊，只差一點點就親上她了。

秦意濃心生尷尬，但她是什么臉皮，強(qiáng)行道：“不熱啊，我沒感覺，你熱你早說啊。”

秦意濃說著往后退了一步，耳后驀地擦過一抹溫?zé)?，觸感柔軟。

秦意濃：“?。?！”

小兔崽子干什么呢？！

她猛地扭頭，唐若遙把驚懼惶恐飾演得入木三分，結(jié)結(jié)巴巴道：“對、對不起秦老師，你退得太急了，我、我沒反應(yīng)過來。”

“你——”

秦意濃瞳孔驟然一縮，內(nèi)心驚疑不定。

別說唐若遙本來演技就不差，在劇組被兩尊大神連番教導(dǎo)，不說爐火純青，但讓秦意濃僅憑這一句話就斷定她在演戲，是絕無可能的。

繼而被嘴唇擦過的耳廓異樣感覺放大，清晰，漸漸地發(fā)起燒來。

秦意濃無法確認(rèn)她是意外還是有意，勃然大怒顯得斤斤計較且借題發(fā)揮，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不舍得。

秦意濃薄唇翕動，最后只落下一句輕描淡寫的連責(zé)備都算不上的告誡。

“下次注意?！?

唐若遙目送秦意濃的背影，沒再刻意湊到她面前，太冒進(jìn)反而會適得其反。再者說……

唐若遙唇角微勾。

秦意濃的耳朵紅了。

她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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