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藝將客廳里的頂燈全部打開,一切也隨之變得敞亮了起來,這清除掉了一些壓抑的氣氛,也讓我看清了陳藝吃驚的表情。就在這短暫的時間里,她似乎打消了出去的念頭,她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坐了下來……
我靠在門上看著她,她用了很久才平復了自己的情緒,對我說道:“沒有想到,袁真已經(jīng)不在了……人的生命真的太脆弱,我們的命運更脆弱!”
“是的,在這個黃金世界里,我們都太渺小,袁真只是先我們一步走了而已,如果我們在這個時間節(jié)點之后能夠過的好,那就叫賺到了;如果過得不好,到底是我們活著的人幸運,還是袁真更享受,就真的不好說了……”停了停,我又低聲說道:“其實,最可憐的人是肖艾,袁真死的是身體,她死的卻是思想……所以,很多次和她面對面的時候,覺得她沒有變得只是樣子,剩下的就是陌生?!?
陳藝抬頭看著我,她的表情有一點復雜,最后簡化成一個淺淺的笑容,對我說道:“所以,袁真死了,你覺得自己對她便有一份責任感,然后做了最近的這些事情,在旁人聽來,挺有沖冠一怒為紅顏的畫面感!”
“你謬贊了……我沒想那么多?!?
“好壞話你都聽不出來?”
“聽的出來,但我還是愿意當成好話來聽?!?
陳藝又看了我一眼,回道:“是,要不然聊不下去……”停了停,她又說道:“我覺得你和我說這些,只是希望有人能理解你最近的所作所為,因為你也知道,這么做是不對的……所以這些都是你現(xiàn)在的苦惱。讓你你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也讓你矛盾到開始敏感,開始懷疑自己腳下走的到底是一條什么樣的路?!?
看著陳藝篤定的樣子,我忽然有點想哭,因為兜兜轉轉之后,最了解我的人原來是她……我是快要崩潰了,幾乎每天都活在繁重的心思中,甚至好幾個晚上都會夢見自己會飛,飛向一個沒有人、沒有糾紛、也沒有色彩的陌生世界……
我心中有太多說不出來的話,于是我依舊沉默的看著陳藝,心中五味雜陳,我真的不是一個凡事都能看開的人,和大多數(shù)一樣,我有我的牽掛,我有我的妥協(xié),我有我的黯然神傷……
陳藝輕輕吁出一口氣,然后抬頭卻閉上了眼睛,她的心情看上去好像比我要更加復雜。終于,她對我說道:“江橋,在全世界都不愿意理解你的時候,我想做一個理解你的女人……我說過,我什么都不怕,最怕你活在別人硬塞給你的生活中,無依無靠……”
我的心像被溫水泡了一下,隨即鼻子感到發(fā)酸。這種感覺,就像你在一條沒有光線的河流里拼命掙扎了很久,終于見到一個女人提著一盞明燈在沿著河岸找你……只是,你曾經(jīng)一度認為她離開了,她的心里卻一直為你留了一盞燈。
是的,我哭了,我沒能忍住眼淚……我受夠了自己活在別人是非的眼光中不能逃脫,我也厭煩了這種越活越不像自己的虛偽……我總是在抱怨肖艾變了,可我何嘗不是。
這一刻,陳藝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然后輕輕的擁住了我,我體會到了一種久違的觸感,就像那一年的夏天,她穿著白色的長裙,坐在我的身邊,一樣的洗發(fā)水味道,一樣的柔軟和驚艷。
我沒敢抱住她,只是在她的肩上靠了靠,便離開了,也順便將眼淚在她的肩頭擦掉。然后笑了笑,向她問道:“你真的對我報以理解嗎?……覺得我現(xiàn)在做的這一切,都是應該去做的?”
陳藝很真誠的點了點頭,她回道:“我理解,因為誰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你現(xiàn)在最需要的不是質疑,而是一份認同,哪怕它很微小……江橋,袁真的事情我?guī)湍阋黄鸩椋以谶@個圈子里的人脈肯定比你更豐富,當年的那些事情,多多少少都會有一點風聲傳出來的……如果,肖艾當年真的是逼不得已,甚至是做了犧牲才選擇離去……那你就去好好把握住她吧,她才是你這一生最愛的女人?!?
“你不是說過,金秋才是最適合我的那個女人?就在不久前?!?
“我是說過,可是人的想法是會變的……在這之前,我并不知道袁真已經(jīng)不在了,更不知道你活得這么痛苦,這么摸不著方向?!?
我終于低下頭對她說了聲“謝謝”,然后又說了一聲“謝謝”。
陳藝扶住了我的肩,她要我像個男人一樣打起精神,然后又強顏對我笑道:“江橋,不管未來如何,你最起碼還有機會去選擇要和誰在一起生活,可是……有些人卻已經(jīng)沒有了回頭路可以走……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用自己慘痛的經(jīng)歷,去告訴那個求而不得的男人,要勇敢、要真心、要真愛……”
我抬頭看著她,第一次覺得虧欠了眼前這個女人太多、太多……我終于放下了她已經(jīng)是別**子的心里負擔,輕輕擁住了她……就像二十多年前,我們第一次擁抱,第一次牽手,第一次過家家,她做了我的妻子……我卻因為成為了她的丈夫,被她的父親狠狠訓斥了一頓,強烈的說我在耍流氓,可除了我自己,沒有人知道,曾經(jīng)對她的那份愛是多么的純潔……想來,這就是我們之間最大的痛!
我失去了她,也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她……
陳藝已經(jīng)長大,被我擁住的她,沒有情緒激動,也沒有淚如雨下,只是輕輕拍打著我的后背,將我的名字在嘴里念了幾遍,然后默默淌下了眼淚。
……
關上所有的窗戶,我離開了住處,而陳藝也在我之前離開了這個小區(qū)。她說,今天晚上有一個飯局要參加,所以不能在這個看上去有些單調的夜晚陪我吃晚飯了。
我一個人坐在街邊的小吃攤上,要了一碗熱干面,撕開一次性筷子之后,開始機械的吃了起來??墒牵槟镜谋澈?,卻希望所有的痛苦都是一次性的,就像這手中的筷子一樣,吃完了便可以扔掉。
片刻之后,手機在我的口袋里響了起來,是老金打來的電話,他先是問我有沒有吃飯,然后又要我去他家陪他喝幾杯。
這是我拒絕不了的,所以付了面攤老板的錢后,我便開著新買的瑪莎拉蒂向老金家駛去。我心里明白,喝酒是人情,但真正要談的是我和金秋的訂婚禮,而這也是他們最關心的。
大約開了二十來分鐘,我到了老金住的那個小區(qū),然后將車停在了金秋以前買下的那個車位上。而老金也在同一時間散步回來了,他牽了一只還沒成年的小金毛站在了我的車旁,打量了一下,向我問道:“換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