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風狂亂的吹了片刻之后,漸漸收斂了,可是在這陣風中涌起的那些情緒卻并沒有從我和陳藝的心頭散去,我們就像廣場上的那個雕塑一樣,定格在“夢想樹”最空曠的玻璃花房旁。
陳藝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fā),然后將其別在耳后,她看著我,沒有擦掉眼淚,卻笑了笑對我說道:“江橋,我是不是特別傻?。慷际且粋€快要結婚的女人了,還特地開了一天的車,跑到上海來和你說這些于事無補的話……”
我也看著她,想告訴她,她并不傻,可是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我怕自己任何不經(jīng)意間的一句話,都會觸動她想哭的神經(jīng)。
陳藝又低聲說道:“可是你知道嗎,我也曾想過就這么把婚給結了,誰都不要去驚動最好,甚至連喜帖都不想給你發(fā),但這終究只是自欺欺人……也許,這一生你能看到的只是我性格里軟弱的一部分,可我也有必須要堅持下去的原則和信念……我多么想,自己和楊曲一樣,真的就是你的姐姐或者妹妹,這樣就能拋開一切復雜的衡量,生生死死都留在你的身邊,別人也沒有權利干涉什么。但這終究只是我自己像夢一樣的假想;我更知道,就算我們真的結婚了,我也只能活在你媽媽和別人輕視的目光中,甚至在你的心中也有一根拔不掉的刺,這些都是我家人造成的,這樣的后果我一萬個不愿意承擔,但我是他們的女兒,也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所以,這輩子我們之間也只能這樣了……而我之所以還來找你,只是想告訴自己,也告訴你,我真的盡力了……你落魄的時候,刀山火海我也不會離開;你榮華富貴時,我愿意做一堆沙子,風吹一吹,我就輕快的走,絕不拖泥帶水?!?
“嗯,我懂,一切都懂?!?
陳藝輕輕呼出一口氣,她終于擦掉眼淚,笑著對我說道:“沒什么可說的了,最后就是希望你能像小時候那樣哄一哄我,最好一勞永逸,讓我剩下的幾十年都能幸福的活著?!?
我抬起手,想像小時候那樣刮一刮她的鼻子,可是卻猛然驚覺,自己的口袋里早已經(jīng)沒有了能讓她破涕為笑的糖,于是我有點失落的放下了自己的手,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看著她。漸漸,整個世界空無一物……
夜晚來臨前,陳藝離開了這個叫做“夢想樹”的地方,也許她會連夜開車回南京,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但是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她在夜幕下的背影有多孤獨,就像一片飄零的葉子,只是隨風盤旋,再也沒能找到落腳的地方……
……
黑夜已經(jīng)降臨了很久,可我依然坐在那個彌留著陳藝溫度的長椅上,我沒有抽煙,也沒有特別極端的舉動,只是把時間變成了垃圾,一點也不心疼的虛度著。如果沒有人打擾,我會這么坐上一夜……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很快楊曲便站在了我的面前,她向我質(zhì)問道:“你怎么回事啊,我和金秋姐給你打了五六個電話,你一個都沒有接……我們不是說好晚上要一起吃飯的嘛,菜都洗好了,就等你回去做呢!”
我沒有抬頭,努力用平靜的腔調(diào)回道:“手機沒開聲音……你回去告訴金秋,我今天晚上不過去了,就住在夢想樹?!?
“你沒有搞錯吧,這是我們今年在上海吃的最后一頓晚飯耶,雖然我和金秋姐都不會做飯,但我們買的卻都是你喜歡吃的菜,我們都把你放在心上惦記著,你干嘛要放我們鴿子?”
我沒有應答。
楊曲蹲在地上看著我,半晌驚叫道:“哥,你哭啦!……”
“沒事兒,風沙眼。”
楊曲并不相信,她回道:“在上海待大半年了,別說是哭,就連抱怨的話也沒聽你說過幾句,你到底是怎么了嘛?!”
我用手托住自己的額頭,依舊沒有開口。楊曲將手搭在我的肩上,這樣的親近感讓我再也無法藏住那失落和悲傷的情緒,我哽咽著回道:“別問了……讓我一個人清靜會兒?!?
“哥,你這樣我真的很難過,就算我不能幫你分擔一些什么,至少也是一個合格的聽眾吧。”
“成人的世界你不懂……我哭,不是因為我有多難過,只是心里舍不得放下一些人和一些事情……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因為命運沒有在你身上開太多玩笑,以后遇見自己中意的異性,還可以自由的去愛,自由的去追求那份純真……”
楊曲想了想,忽然好像明白了過來,她輕聲向我問道:“是陳藝姐要結婚的消息讓你這么難過嗎?”
“不要問了,我想靜靜?!?
“你可以不把我當曲曲,我愿意做你的靜靜?!?
楊曲不要命的關心,讓我感到更加疲憊,我徹底躺在了長椅上,然后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這個夜晚的風還能吹得有多冷,這并不是一種自我懲罰,只是想讓自己知道,徹底失去了一個人之后,自己的心能破碎成什么樣子。而這個夜晚我確實知道了,對于我來說,再恨恨不過肖艾,再痛痛不過陳藝,無論未來怎樣,她們都是我記憶中永遠不能抹滅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