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廠房二樓的大片空間里,躺著密密麻麻的高孟人,廠房窗子上遮著窗簾,那些窗簾看上去更像是各種花花綠綠衣物和零碎布料拼湊起來的。
刑從連一眼掃去,在場人數(shù)大約在五六百,所有人幾乎都已經(jīng)到了強弩之末。男男女女衣不蔽體,每個人都面色衰敗,滿臉死寂意味。二層的空氣比一層“停尸房”要清新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么多幾天沒洗澡的人湊在一起氣味就已經(jīng)很可怕了,更何況在場大部分男人身上都有傷,空氣里彌漫著腐肉的酸臭味。
不過見到他們這些外來者時,高孟人非常警惕,臉上露出先前那幾位持槍戰(zhàn)士曾露出的仇恨目光,帶著很明顯的寧死不屈的味道。
刑從連單手撐住門口,看著身旁臉色灰敗的醫(yī)生,說:“段先生,我剛才已經(jīng)說過,我是來找我的人,”說:“段先生,我剛才已經(jīng)表明過我的來意,我大老遠過來主要為了找我的人,而不是來救死扶傷的?!?
段萬山說:“我知道,我也是帶您去找您的手下,只是需要從這里經(jīng)過而已?!?
他說著,拄著那根細弱的拐杖,一瘸一拐向人群中走去:“我知道您根本不想管高孟人的事,您從頭到尾都沒問過我們是怎么被逼到這幅境地的,不過實際上事情真相和您想的可能有些出入?!?
刑從連俯視那一張張痛苦卻又非常執(zhí)著的面容,又看向前方醫(yī)生的背影。
雖然段萬山看起來受了很重的傷,但說起話來卻精氣神十足。刑從連被迫跟著他,聽他那些廢話。
“首先,高孟人組織大屠殺是假消息。”
“你怎么知道是假消息?”刑從連問。
“因為消息是我放出來的。”段萬山非常干脆答道。
“為什么?”
說話間,他們已經(jīng)穿過人群,走到窗邊,段萬山掀開窗上的一條長褲,然后迅速閃開。
突然,一枚尖嘯的子彈破空而來,擊碎玻璃并把褲襠位置打穿,最后猛地嵌入對面墻上。
“這就是原因?!?
饒是刑從連,也被嚇了一跳,他挑了挑眉,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不過有人突然在他面前扯下這層遮羞布還是令人很不愉快。
“我在達納待了這么多年,我太了解國際社會的游戲規(guī)則,查拉圖不過是你們這些大國控制達納地區(qū)的傀儡,199820062013,查拉圖在這里分別舉行了三次對原住民的大屠殺,有人管過這件事嗎?”段萬山平靜道,“原住民屠殺他人可能國際社會還會稍加關(guān)注,但如果是查拉圖出手,你們只會當看不見吧?”
說這些話的時候,段萬山就完全不是那個老農(nóng)民模樣的人,骨子里透出的學(xué)識和見地是騙不了人的。而刑從連也很少有這種被人按著脖子說“你就是怎樣怎樣袖手旁觀”的感覺,他很煩躁地把手上剛點著的煙扔地上踩滅:“行了,我又不是聯(lián)合國秘書長,種族屠丨殺這種事情輪不到我管?!?
段萬山拄著拐杖,敲了敲地面,轉(zhuǎn)了個向,朝另一側(cè)的房間走去。
“但這件事,您必須要管?!?
“為什么?”
“兩個原因?!倍稳f山的聲音這次變得很低,很沉穩(wěn),“第一,我救了你的手下,你要報答我。”
“前手下。”刑從連強調(diào),“問題是如果不是你,我的前手下包括我本人,都不用來這里冒險?!?
“所以我說了我還有一個原因?!倍稳f山帶他走到了那數(shù)間房門前,掏出鑰匙,解開第一扇門上的鎖鏈,走了進去。
房間里亮著一盞微燈,但在廢棄礦場這種地方當然不可能有電燈這種玩意,所以這燈光來自于刑從連有些熟悉的野外軍用照明器材。
燈光照亮室內(nèi)大半空間,房間里有兩個人,一人坐著一人平躺。
在見到躺在地上那人的剎那,一直跟著他的康安突然瘋了似地沖過去,但在接近對方前,他又突然剎車,又變得小心翼翼,只敢用手指輕輕觸碰對方的臉頰,輕輕喚道:“小五……”
刑從連氣不打一處來。
房間里的兩人同時睜開眼,刑從連很明顯看到那兩人臉上不約而同露出“活見鬼”的神情。
躺在地上的小五魚躍而起,推開康安,沖到他面前,怔愣道:“老大,你怎么來了!”
“你問老子,老子問誰去?!泵鎸η笆窒律n白而關(guān)切的面容,刑從連的心終于放下。
“抱歉,是我沒做好事情,讓您費心了?!毙∥骞Ь吹?。
“老大,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呢?!毙虖倪B低下頭,另一人正拽著他褲腿哭,“您衣服怎么這么濕啊。”
刑從連忍不住踢了腳他:“外面都是人,你說我怎么進來的?”
“水里?”
他懶得回答,沖自己的手下勾勾手,轉(zhuǎn)身向屋外走去。
屋里的人沒有動靜。
王朝弱弱的聲音響起:“小五、小六哥,我們走吧?!?
而房間里那兩個人卻固執(zhí)地停在原地。
刑從連停下腳步,看向立在門邊的醫(yī)生:“可能您不太了解,但我確實不喜歡有人逼我做事?!?
“我希望您聽完我請求您幫助的第二個原因?!?
“什么?”
“因為,我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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