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零星燈火點(diǎn)綴著尚在晨霧中的街道。
太千橋下賣早點(diǎn)的攤位,比往常足足多了一倍。
一座緊鄰太千橋大樓的第六層被臨時征用,刑從連和付郝在屋子里面,通過粗獷的黑色望遠(yuǎn)鏡,密切觀察太千橋的行人。
經(jīng)過一夜守候,所有警員都到了最困倦的時候。
林辰在一旁靠背椅中和衣而睡,仿佛對抓捕馮沛林這件事并不在意。
“頭,我們都守了整整一晚了,馮沛林也沒出現(xiàn),您找的心理學(xué)家真管用嗎?”
將近630分,依舊沒有可疑人員出現(xiàn),刑從連按住對講機(jī)耳麥,不想讓里面的聲音傳出。
但林辰還是聽見了,他看了眼墻上的時鐘,緩緩坐起,說:“讓我去橋上?!?
“不行,太危險?!?
“你布置了這么多警力,我會有什么危險?”林辰反問。
“你要是出現(xiàn),他萬一知道是陷阱,不上橋了怎么辦?”
“你覺得對一個活著就是找死的人來說,陷阱有任何意義嗎?”
不得不說,林辰總有令人啞口無的能力。
在屋內(nèi)所有警員的注目下,刑從連只好揮手,放林辰上橋。
林辰穿了件干凈的白襯衫,一只手扶在漢白玉的橋欄上,江風(fēng)撲面而來,橋下江水茫茫。
遠(yuǎn)處一片黛色屋頂,如巨獸的脊背,橫亙在城市中央。
天漸漸亮了,橋面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車輛,也慢慢多了起來。
有父母騎著自行車送孩子上學(xué),也有小販推著三輪,艱難地騎上橋,老人拄著拐杖,向橋頂緩緩走去。
刑從連舉著望遠(yuǎn)鏡,注視著橋上的人,他總覺得心跳得很快。
“老付,我覺得有點(diǎn)問題?!?
刑從連無法解釋自己現(xiàn)在的感覺,從確認(rèn)嫌犯到實(shí)施抓捕,這一切都太快了,快到他沒有時間思索其中的關(guān)節(jié),他覺得這里有問題,他也肯定這里有問題,但卻無法抓住問題的關(guān)鍵。
“老刑,我?guī)熜忠彩且娺^很多大陣仗的人,他能照顧好自己?!?
付郝話音未落,刑從連的手機(jī)鈴聲突然響起,狂亂的鋼琴音讓人十分不安。
“頭,有個問題,不知道現(xiàn)在說是不是方便?!彪娔X前,王朝咬著鉛筆,按下暫停鍵。
“什么事?”
“阿辰的推理好像點(diǎn)問題啊,他不是說馮沛林去看于燕青自殺了嗎,從程序上,我要查馮沛林那個時間段在哪里,然后我發(fā)現(xiàn),在于燕青死亡的時間段里,馮沛林開車去她母親墳前掃墓了啊,高速公路收費(fèi)站拍下他的照片了,這事兒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但我好像還是得向您報告一聲……”
王朝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刑從連猛地掛斷電話。
他心下一沉,終于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究竟在哪。
林辰是那樣縝密的人,馮沛林又是那樣有強(qiáng)迫癥的人。
林辰對死亡訓(xùn)練的步驟推理只有四步,于燕青也是嚴(yán)格踐行這個步驟,那么既然馮沛林想自殺,也該執(zhí)行這四個步驟。
那么如果,如果“觀察并幫助于燕青自殺”這個步驟,本身就是林辰杜撰出來的呢?
大橋上,拄著拐杖的老人在離林辰不遠(yuǎn)處,停了下來。
像是感知到什么,橋上穿白襯衣的年輕人,也回過了頭。
“還有不到30秒,最近的警員就會沖上來逮捕你?!彼麑先苏f。
“對于一個傳信的人來說,30秒足夠了!”老人激動地說道。
“說吧?!?
“他說你會陪我死,你真的會陪我嗎?”
“廢話?!?
離橋頂最近的便衣民警開始狂奔。
像被榔頭重重敲了一下,刑從連的腦袋都要炸開了。
“如果整個死亡訓(xùn)練的過程回到之前的四部曲,就并沒有林辰所說的被警方“忽略”的謀殺案!”
“如果馮沛林到現(xiàn)在為止還沒有殺死過任何人!”
“那么橋上的林辰,就是最好的獵物,他要?dú)⑺懒殖?,然后自殺!?
“林辰已經(jīng)知道馮沛林的目的!但他累了,想要結(jié)束一切,他根本不是用短片誘捕馮沛林,而是告訴馮沛林,他會在那等他!”
刑從連想到了最壞的可能性。
橋面上,老人扔掉拐杖,突然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撲向林辰。
他仿佛吟詩一般,將林辰壓在橋欄上,虔誠地吟誦道:“他就是想問問您,在這一粒沙的世界中,在這極微小與極宏大的對抗中,您會站哪一邊?”
橋欄突然斷裂開來。
“林辰!”刑從連凄厲的吼聲響徹云霄。
《一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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