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停下了腳步。
在他們面前,是扇普通白色木門,門牌上,寫著“太平間”三個字。
頭頂?shù)陌谉霟糨p微閃爍。
隱約傳來的哭泣聲順著走廊飄蕩,在望不到頭的空間內(nèi)幽幽沉浮。
保安隊長取出鑰匙,小心開門。
涼氣撲面而來。
整個停放尸體的地方不過兩百平大小,床與床之間挨得極緊,白床單垂到地上,仿佛無際的雪原,明明此間并不寬廣,但生與死之間的距離,卻比天塹更難逾越。
出現(xiàn)過古怪男尸的床鋪都空著,林辰走到一張空床邊,繞了一圈。
因為空間狹窄,他還不小心碰到了旁邊一位死者的手,他看了眼那僵硬而慘白的手背,忽然想起付郝曾說過,停尸床下曾被睡過。
為什么要在尸體邊放上一把白沙,又為什么要躺在一具尸體下呢?
躺在一具尸體下,是什么感覺?
無法用理性分析,那就閉上眼睛,好好感受。
林辰驀地掀開垂下的床單,彎腰鉆進(jìn)床下,平躺在地。
地面很涼,四周一片黑暗,眼睛看不見,耳朵聽不到,好像所有感官都被封閉起來,唯獨思維清醒。
你可以想象到,周圍那一具具尸體,你可以想象他們有或悲或喜的一生,想象他們是如何出生又如何死亡。
在那樣幽冷、安靜、閉塞的空間里,你才會發(fā)現(xiàn),似乎死亡,真的離你很近很近。
你的心跳會因為恐懼而不由自主地加快,大腦卻會因為恐懼而冷靜下來。
鼻腔內(nèi)令人眩暈的消□□水味真實存在,似乎順著血管,滲透到身體的每一個部分。
到底,是什么感覺?
突兀的鈴聲,在房間內(nèi)響起。
刑從連掏出手機,趕忙按下接聽鍵。
林辰睜開了眼。
等他接完電話,林辰已經(jīng)從床下爬了出來,刑從連捏著手機,對林辰說:“有線索了。”
發(fā)現(xiàn)線索的人,是刑從連手下的技術(shù)員。
技術(shù)員名叫王朝,擁有技術(shù)宅的一切優(yōu)良秉性,手快、話嘮、以及會賣萌。
見到林辰的第一眼,他就掏出口袋里的所有糖果,排在桌上,然后快速挑選了里面的巧克力,全部塞給林辰,一邊嘴里還在說:“阿醬、白菜、馬玉玉,你更喜歡誰?魔獸、dota、lol你更喜歡玩那個?有空單挑一盤怎么樣?”
林辰頭一回被問得啞口無,看著王朝純真的眼神,他只得向刑從連求救。
刑從連吸了口煙,淡淡道:“還想報打車費嗎?”
捧著筆記本跑出警局的技術(shù)員趕忙坐下,他面前是張老式的書桌,因為下雨,顏家巷6號泛著輕微的霉味。
王朝打了個噴嚏,邊開機邊說:“頭啊,不是我說你,為什么要住這里,我奶奶才住這種房子,容易老了得老寒腿……”
“你早上不是讓找一女人么,我剛看到她,你猜她在哪?”王朝臉上掛著濃重的黑眼圈,嚼了塊檸檬味的口香糖,邊快進(jìn)邊說,“當(dāng)當(dāng),就是你說的,醫(yī)院第一次發(fā)現(xiàn),有尸體自己會穿衣服的那段時間里,她曾經(jīng)推清潔車進(jìn)過太平間?!?
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個嬌小的女子,王朝按下暫停,將圖片放大。
那是一張干枯瘦小的面孔,五官也小得似乎要擠作一團,那張臉上無悲無喜,似乎被生活折磨得失去了棱角。
林辰看著那干枯瘦小的女子,點了點頭,確認(rèn)那是總給他遞情書的園丁。
“這妞是叫于燕青吧?!蓖醭f著,快速調(diào)出一溜視頻文件,然后選中一個,雙擊打開:“我利用了簡易的人臉識別技術(shù),在和這幾天事情有關(guān)的案件視頻資料里,搜了搜她的照片,你猜怎么著!”他迅速按下暫停,畫面定格在傍晚騷亂的街道,“她在這里?!蓖醭檬种?點著一位站在水果攤附近冷眼旁觀的長發(fā)女人。
“最后,你猜怎么著,真神了?!蓖醭瘒K嘖嘆道,眼中有傲人的光彩,他飛快地點開列表中最后一個文件,“中心公園前的十字路口,案發(fā)前35分鐘左右。”
在最后定格的畫面里,于燕青似乎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穿了條紅裙,還抹了口紅,整個人容光煥發(fā),正神采飛揚地朝小公園走去。
當(dāng)一個人,出現(xiàn)在三起似乎并無關(guān)聯(lián)的案件中,這本身便是最大的關(guān)聯(lián)。
“那我們,不如請這位漂亮的女士來喝茶吧?”雖然并不明白,于燕青為什么要寫信給林辰暴露自己,刑從連還是摸著下巴,這樣說。
“不,我們再去春水街看看?!绷殖剿坪跏鞘芰藳?,嗓音沙啞,他碰了碰刑從連,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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