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添知道?!”盛望愣住。
趙曦點了點頭:“嗯?!?
盛望書轉(zhuǎn)掉了。他木然半天才彎腰把書撈起來,再次難以相信地問:“江添知道?”
趙曦:“……”
他沒忍住笑了出來:“我找你聊聊都沒見你掉書,現(xiàn)在掉什么書?”
盛望沒回答,而是真的愣了很久很久。
他腦中飛速閃過之前的種種場景,兩個人的、四個人的、一群人的。最終定格在同一句話上——不止一個人說他和江添跟趙曦、林北庭很像。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盛望聽過不知多少次,而每一次,江添幾乎都在身邊。
所以他怎么可能知道呢?
不可能啊。
盛望茫然地想著。
不可能的……
否則他怎么會聽了那么多次,卻一次都沒有反駁過?
“怎么不可能?”趙曦忽然出聲,盛望看向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把不可能說了出來。
“江添知道不是很正常么?我跟他都認識多少年了?!壁w曦感慨道:“我上高中那會兒他還小呢。不說沒感覺,現(xiàn)在提起來,我居然還見過他那么小的時候?挺神奇的?!?
他說起什么事來都是帶著笑的,不管是他和林北庭還是他和江添,好像都是閑聊。可是他說得越多,盛望心里就越亂。
是啊,江添從小住在梧桐外,趙曦也是這里的人,他們認識這么多年關系還這么好,知道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如果他知道趙曦和林北庭的關系,那他每次聽見那些說他們相像的話,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又為什么總是那么沉默?
盛望想:是怕反駁了我會下不來臺嗎?還是……
“還是”后面的內(nèi)容過于荒謬,他知道自己不該去想,但他又忍不住會想。于是沉到底的心臟又在那種若有似無的念頭里輕輕飄起來。
他忽然覺得自己挺虛偽的——他口口聲聲告誡自己說“那是我哥”,可是到頭來,只要想到有億萬分之一的荒謬可能,他又忍不住變得高興起來,盡管這種可能性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也永遠不會得到驗證。
他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發(fā)了很久的呆,這才開口問趙曦:“曦哥,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么?”
“你說江添?”
“嗯。”
趙曦回憶片刻,說:“我跟林子剛在一起的時候他不知道的,那時候太小了,差不多五六歲吧。我那時候經(jīng)常幫我爸去給啞巴叔送東西,他總呆在對面丁老爺子家?!?
“他好像不姓丁?!笔⑼f。
“對,不過老爺子具體姓什么估計真沒幾個人知道,他很少提起來?!壁w曦翹起一邊嘴角壞笑了一聲,“丁老頭那綽號還是我起的呢,后來被幾個巷子里的小孩剽竊去了,再后來這一輩的就都這么叫了?!?
“都這么叫?那我第一次管他叫丁爺爺,他眼珠瞪那么大?”
“嚇唬你玩兒呢,老爺子脾氣是大,但人挺好的?!?
趙曦坐的是江添的桌子,順手從他筆袋里撈了一把尺子在手里撥著玩:“江添那時候經(jīng)常在老頭院子里看書,年紀不大脾氣特別倔,我當時就覺得這小子大了肯定很傲,也肯定很悶?!?
“我那時候挺野的,沒什么耐心。有時候逗他兩句就走了,有時候會跟他聊一會兒。剛開始他不搭理我,后來碰到了看不懂的書,我就過去叭叭一頓顯擺。他可能沒見過喜歡看書的小流氓,挺新奇的,就勉強搭理了我一下。再后來慢慢就熟了,我又帶了林子給他認識。林子中學時候算是出了名的校霸,整天也沒個好臉,他跟江添面對面坐著,那場景是真的好笑?!?
盛望想起丁老頭口中的江添,趙曦所說的那兩年正是他被外婆拒之門外的時候。以他那個別扭的性格,能跟趙曦、林北庭明面上熟悉起來,心里只會看得更重。那大概是他那個時期里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了。
“那個時候江添是不知道的,后來是大學吧?具體大幾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有次放假回來收拾東西,想找點合適的書給江添看,結(jié)果翻出不少舊玩意兒,其中有兩張拍立得搞出來的照片,剛好夾在舊書里?!壁w曦回想了一會兒,失笑道:“那時候我跟林子已經(jīng)不在一起了,冷不丁見到照片我也有點懵,沒立刻收起來,就被江添看到了?!?
見盛望一臉疑惑,他又補充道:“照片的程度就跟你那天撞見的差不多。”
盛望尷尬地“噢”了一聲,表示明白了。
趙曦挑了一下眉,這混子不愧校霸出身,作為當事人他倒一點兒不尷尬,說道:“那時候江添年紀也不大,應該不到10歲吧。我以為他根本不會懂的,沒想到那小子反應特別大。”
“反應大?”盛望一時間沒理解。
趙曦想了想說:“特別、特別排斥?!?
盛望愣住了。
那個萬分之一的荒謬可能在趙曦這幾個字里陡然消失,像被扎破的氣球,爆裂之后,只有一點零碎剩余慢慢掉下來,沉默地落到地上。
過了不知多久,他才輕聲問道:“很……排斥嗎?”
“嗯,排斥到書都沒拿就走了。”趙曦說,“他那時候年紀小,跟現(xiàn)在不同,再怎么繃著,臉上還是能看出來。我能看出來他出于禮貌在努力忍著,但我也能看出來他感覺非?!?
他皺著眉斟酌用詞,盛望一度懷疑他會說“惡心”這個詞,但他最終說的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