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積云走后沒多久,梁縣就下了第一場雪。
薄薄的雪柳絮一樣飄落地上,很快就融化成了水,洇濕了通往珠山的夯土路。
李子修正在和賬房先生對賬,聽到外面路過的人群不時傳來陣陣歡聲笑語,他不由心煩意亂,叫了窯廠的管事:“外面怎么回事呢?”
管事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道:“是宋家窯場,他們放了春假?!?
李子修驚訝道:“他們這么早就放了春假?這離春節(jié)還有一個多月呢?”
管事道:“自宋老板走后,宋家窯廠由羅師傅當(dāng)家,御窯廠的人來找了幾次麻煩,羅師傅干脆給窯廠的師傅、學(xué)徒和窯工都放了假,還結(jié)了全部的工錢,分了紅,每人能得一份年節(jié)禮?!?
按景德鎮(zhèn)窯廠的慣例,年底結(jié)算工錢的時候,會扣下五分之一的工錢,等來年來上工了,再結(jié)算清楚。
說到這些,他忍不住道:“聽說普通的窯工都分了四兩銀子的分紅,大師傅、大掌柜、管事全都分的是銀票。年節(jié)禮除了雞鴨魚肉,干果茶點(diǎn),連秋油香醋都每個人發(fā)了一小罐,拿回去什么都不用買,就能直接做一桌子團(tuán)年飯出來?!?
宋家窯廠的人可不得歡聲笑語嗎?
李子修聽了直撇嘴。
這肯定又是宋積云的點(diǎn)子。
如果他像宋積云一樣賺了那么多的錢,他也愿意手掌心里漏一點(diǎn),每個人都發(fā)一份年節(jié)禮,走在路上人人都問,讓大家都知道他待窯工有多好,他們窯廠有多紅火。
可他這不是窮嗎?
他看了看賬冊。
今年只得去年利潤的三分之二,是這十多年來生意最差的一年。
他把賬冊丟在了一旁。
那管事見了,忙去給李子修續(xù)了杯茶。
李子修端著茶杯想:羅子興到底不如宋積云,現(xiàn)在就放春假,還是早了點(diǎn)。
前段時間萬公公之所以還能找御窯廠的麻煩,那是身體還好,可自他聽說宋積云放棄了景德鎮(zhèn)的市場,直接去了南京,原本就被宋積云氣歪的嘴就更歪了,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了,還不停地流口水。
像是中了風(fēng)似的。
萬公公嚇了個半死。
他雖說是二十四衙門的人,可那也是朝廷封的,朝廷命官,如果真的中了風(fēng),這官也就做到頭了。
他怕被人知道,不敢請梁縣的大夫,也怕梁縣的大夫沒這本事,悄悄讓人從龍虎山請了位道醫(yī)過來,每天不是針灸就是按摩,哪還有心思找宋家窯廠的麻煩。
不過,就算是宋家窯廠不放春假,也燒不了幾窯了,而且沒有宋積云在,還不知道成品能有幾成,能不能燒出等身高的瓶尊,還不如放假。
李子修喝了口茶,皺著眉頭吩咐管事:“我們窯廠也提前放了春假吧!”
能提早回家過年,誰不高興。
管事笑呵呵地應(yīng)是,等著李子修繼續(xù)示下。
李子修詫異地望了管事一眼,道:“還有什么事?”
今年的工錢怎么算?分紅怎么算?別人宋家窯廠人人都得了一份年節(jié)禮,我們窯廠發(fā)不發(fā)?
這些話在管事的舌尖打了幾個滾,可他看李子修的樣子,壓根就沒想學(xué)學(xué)宋家窯廠,他只好道:“沒什么事,就是看東家還有沒有其他的吩咐!”
李子修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他明白管事的意思。
可他今年的生意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