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地很有意思,凈土天庭向來是易天行之敵,偏生旃檀功德佛要問易天行去助哪邊。但這個看似很無稽的問題,卻讓易天行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之后,這一世的童子,下一世的某某才緩緩道:“我都不知到底發(fā)生了何事,如何判斷幫助哪邊?”
“童子不是不知,只是佯作不知?!膘固垂Φ路鸷軣o情地戳破了易天行悲哀的偽裝。
易天行冷笑道:“佛祖留下來的爛攤子,難道非要我去收拾?”
旃檀功德佛微笑道:“一個智慧的存在,總是有一定目的,童子如果不去收拾,童子又為何是今日的童子?”
易天行搖搖頭,眉毛上像是結了霜一樣的寒冷:“佛自身猶在因果律中,但佛祖既然最末舍了因果律,我又如何舍不得?前些時日,我一直不愿談這些破事,今日便說上一說,彌勒降不降世。是不由你們這些佛及菩薩說了算的,得看彌勒自己愿不愿意?!?
旃檀功德佛陷入沉默,許久之后才說道:“那便離去吧?!?
這句話一說,易天行身處地廣大空間頓時發(fā)生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道道黑光變幻著,合攏著,散發(fā)著,凝聚之后卻又流淌,形成無數(shù)美麗的畫面片段,然后空間急劇縮小,一個光點由遠方而來,漸趨漸近。
易天行滿面平靜,左手一掐午紋,結了無數(shù)道訣。手印加諸在自己身上更用老猴親傳行者法門蔽了自己五識。強行用神識停了自己的心臟跳動,菩提心大作,青瓣金蓮相依,將自己地神通提到最高的境界,卻生生將自己的所有氣息都裹在這個臭皮囊中準備迎接空間之外,那似乎無窮無盡,令人生厭的戰(zhàn)斗。
光點越來越近。倏乎間到了他的頭頂。
因為遮蔽了五識,所以他沒有任何感覺,也不知道自己的全身都已經(jīng)進入了微涼的湖水之中,從那個黑石壇的表面像道輕煙般鉆了出來,連覆在黑石壇上的細細黃沙都沒有震動一粒。
湖水是清湛的,易天行卻閉著眼睛,像一具無識無覺地木頭般在湖水里隨波逐流,緩緩飄浮。
如今的他,已經(jīng)隱隱修成了大菩薩地境界。當他運足全身神通,不去感知這個世界的時候,這個世界上能夠感知到他的人也沒有幾個。
一個尖尖的鳥喙伸了進來。淺白色,是一只黃鶴在湖邊覓食,很湊巧地啄到了易天行的身上,卻以為這是一截木頭,很無趣地離開,高高的腳,踩著湖底的細沙,往遠處去。
湖水之上傳來萬聲佛偈,萬聲有如一聲。
“南無阿彌陀佛?!?
湖畔仍然是那些青山綠林,正是西方凈土,阿彌陀佛佛駕所在,那日阿彌陀佛將黑石沉入湖底,便一直在湖畔靜思。
今日法會,漫天金身羅漢持禮于空中,數(shù)十位持花菩薩謹奉于佛身之后。
花瓣緩緩從天上落下,異香撲鼻,而佛坐于蓮花座中,雙目微閉,不不語,面上清光籠罩,見容顏眉鼻,瘦弱地身體,卻氳著無上的法威。
蓮花座懸浮在山前,山似一睡佛,起伏高低不平,林色或濃或淡,漸成佛色。
阿彌陀佛并未睜眼,而那似睡佛的山上卻吹拂過一陣清風,擾的山林一陣亂動,遠遠看去,就像那個睡倒的巨佛似要醒了。
巨佛之下,有兩位佛光清純的大菩薩正脅侍在旁,一位乃是大勢至菩薩,另一位頜形柔潤,卻低著臉。
大勢至菩薩微藍的雙瞳里閃過一絲慈悲意,輕聲道:“鵬兒已然化凰,真武之兵也沒有多少送入冥間,算是僥幸,童子若出,依他今世心性,應該不會插手此事,只是世上之事,太多不順心意,稟我佛旨意,諸位羅漢,若童子出,邀他暫留此地,佛愿與他細談?!?
這句話說的很溫柔,實際上卻是對凈土佛宗的所有力量下了命令,下了對易天行地追殺令。
而此時易天行化身的木頭,依然在湖水中飄浮著,而湖畔便是無窮無盡的羅漢菩薩,最可怕地,自然是大勢至菩薩了。
阿彌陀佛想來不屑于親自對他出手,但饒是如此,易天行依然陷入了有史以來最可怕的一個狀況之中。
在大勢至菩薩身邊那位大神通忽然笑了一下,如玉般的手指輕輕自頭頂白紗邊上拂過。
又一陣清風吹過,蓮花座后的睡佛山上林木又一陣輕搖,似乎是無處不在的佛在輕輕搖頭。
微笑的大菩薩忽然抬步,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卻是寶身來到了湖畔,他低下身子,輕輕洗浣著自己頭頂?shù)陌准?,然后取出右邊的瓶兒,從湖中取了一瓶甘露?
易天行的身體便像一道流光般,灌入了這個瓶兒。
“大士?!贝髣葜疗兴_微微皺眉,感應到了什么。
觀音菩薩抬起臉來,微笑著對著那道山梁行了一禮,然后施施然離開了法會的現(xiàn)場。
漫天羅漢和小菩薩們都感覺到了一絲詭異。
大勢至菩薩似乎想說些什么,幽藍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很復雜的情緒。
從山間,傳來了一聲嘆息,佛的嘆息。
而觀音菩薩依然堅定的,驕傲的,甚至是帶著一絲玉石俱焚的意味,緩緩地向山外行去。
無人敢阻,無人能阻。
這是傳說中最神秘莫測的大菩薩,很多人都在暗中猜測,他是不是早就已經(jīng)晉成佛位,而只是在刻意掩飾什么。
同時,他也是天上地下,唯一一個在佛道兩宗都享有無上地位的大神通。
沒有人,沒有神,沒有佛,愿意在情況不明的情況下,對他表示一絲的不敬。
因為他是救苦救難觀士音菩薩。
佛在嘆息,菩薩微笑著離開。
(第六卷梵城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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