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火的星球上的生活一點(diǎn)都不紅火,外面的風(fēng)聲被隔絕著,果樹輕輕搖晃著,旃檀功德佛嘆了口氣,走到粗大的果樹之旁,低著頭小意培土。
易天行跟在師公身后,輕聲道:“佛祖死便死了,這事兒也轉(zhuǎn)回來,師公不要傷心?!?
旃檀功德佛回過身來,臉上哪有淚痕,疑惑道:“佛祖悟得寂滅之道,此乃喜事,何必傷心?”又道:“童子莫不是無法理解世尊為何棄世而去?”臉上露出極想給人講解的意思。
易天行很了解這些和尚,包括葉相在內(nèi),所有的和尚都有點(diǎn)兒好為人師的癖好,而一想著自己師公在這個幽靜的世界里與不會說話的樹當(dāng)了五百年鄰居,只怕這種**更加強(qiáng)烈,趕緊擺手道:“不用了,我很明白佛祖為什么自己抹脖子。”
“噢?”旃檀功德佛來了興趣,說道:“貧僧也是冥思苦想了一百多年,才想通此道,難道童子這便明白了?”
易天行撓撓腦袋:“佛祖一定是個有大智慧的人,而且在滿天神佛之中,似乎只有他老人家才能穿越時間的長河,去到宇宙的最初,去到宇宙的最末,看看我們這個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樣的?!?
“繼續(xù)?!膘固垂Φ路鹋d趣更濃。
易天行一攤手道:“大智慧之人,又沒事兒做,只好天天苦想。”
“想什么?”
“想我以前也曾經(jīng)想過的一些問題?!币滋煨袊@了口氣道:“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到哪里去,俗還是不俗?這是一個問題。”
“我便是我,我不是我。我從來處來,我往去處去?!膘固垂Φ路鸷鲜矐?yīng)道。
“拜托?!币滋煨形⑿χ骸皫煿灰眠@些騙錢和尚唬弄世人地答案來唬弄我,那些和尚答不上來,便瞎說一通,也只是個誘人不去想的意思。”
旃檀功德佛微微一笑,不再多。
易天行忽然發(fā)現(xiàn)很喜歡在這個孤獨(dú)的星球上與師公說話,因?yàn)榕c師公說話不怎么廢力,對方便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旃檀功德佛補(bǔ)充說明道:“佛祖不止可以凌越時間之上,也可以凌越空間之上。我們這個世界從誕生之初,便自然分化出許多空間。人間是其一,鬼界是其一。天界又是其一,大空間里又有許多小地空間。身具大神通之人,可以強(qiáng)行破開這些空間的屏障。而佛祖更進(jìn)一步,他可以破開整個世界的屏障,進(jìn)入另外一個世界?!?
易天行皺起了眉頭:“師公如此說,我反而有些懷疑我最初的判斷,我們?nèi)绾未_認(rèn)佛祖真的寂滅了?而是去了另外一個我們永遠(yuǎn)無法企及的世界。而只是不再回來?”
旃檀功德佛靜靜道:“如果佛祖不再回來,那和真的寂滅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不錯,物理學(xué)上是有這么一種說法?!?
易天行接著說:“好,我來嘗試著理清一下佛祖的想法。他在時間之上,他在空間之上,他不知其所以來,不知其所以往,永恒之生,曾發(fā)大愿力普渡眾生為佛。為佛有何好處?脫輪回之苦,度萬千劫如剎那。”
他頓了頓,然后說出自己一直沒有對別人說過。一直悶在心里的想法:“所以,佛祖參到最后,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多少年來,做的事情都錯了?!?
“如何錯?”旃檀功德佛靜靜問道。
“輪回是為苦,其生卻永恒不滅。成佛不為苦,佛亦是永恒滅。從本質(zhì)上來說,這根本沒有什么區(qū)別。”
“為什么沒有區(qū)別?輪回做豬做狗,何其痛苦?立成佛位,永恒不滅,豈不快樂?”
易天行望著師公微微一笑,知道對方早就知道了答案,誠懇回答道:“如果一個有智慧地生命,真的永遠(yuǎn)不會死亡,在時間長河里,他能做些什么呢?時間是無止盡地,知道了一切知道的,看到了一切看到的,體悟了一切體悟到的,他還能做什么呢?”
接著他說了一句很有名氣的話。
“任何自知會永生的生命除了想要一個結(jié)束之外還會追求什么呢?
他的聲音愈來愈低:“生命地存在,或者本來就是一抹苦澀,有生皆苦,便是這個意思。如果要講因果,那么生命的歸宿,便只能是虛無,佛祖,只是強(qiáng)行把這個過程縮短了而已。”
旃檀功德佛哈哈笑了起來:“想到我要參百年的問題,童子輕輕松松便答了出來?!?
易天行正色答道:“師公將來去了人間,看看一個叫阿西莫夫的洋人寫的小說,一定會有所感觸。”
旃檀功德佛自然是沒有讀過科幻小說的,只是贊嘆道:“想到人間又出大智慧。”
“普賢菩薩與文殊那小子曾經(jīng)在三界里遍尋佛祖蹤跡,既然他們一直沒找到,難道就不會察覺一絲佛祖真正寂滅的可能性?”
“怕是心中但凡有此思慮,都會被這兩位大菩薩的無上神通壓成輕煙?!膘固垂Φ路痤D了頓又道:“何況普賢菩薩只怕一直還認(rèn)為佛祖是下世歷劫去了,還在等著他重生的一日?!?
解決了佛祖去向地問題,易天行嘆了口氣,心里生起一絲惘然若失的感覺。從文殊托夢,再到普賢菩薩灌頂,這兩位大菩薩都是把找到佛祖下落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如今找到答案了。對方能夠接受嗎?
他用力地?fù)u搖頭,咬著牙把心中那些令自己感覺虛渺地思想排出腦外。
整件事情的謎底到如今,終于被揭開了一絲紗幕,雖然事情的核心已經(jīng)被易天行知曉。但包裹在外面的許多事情,仍然讓他有些想明白,問道:“我明中,為了遮掩佛祖自殺地消息,為了怕師傅重新殺上天界,所以師公自困于此。徒孫只是不明白,為何西方凈土宗要對須彌山人大加打壓?”
這是一直纏繞在他心間的一個疑問,修成菩薩位的人,又怎能如大勢至那般陰鶩好殺?一顆禪心定,又如何還能停留在大菩薩的境界上?除非大勢至菩薩一直認(rèn)為。殺普賢、殺文殊、殺羅漢、誘梅嶺血佛化羅漢佛性這一應(yīng)惡事,都是善事。
阿彌陀佛。何其詭異的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