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問題?!币滋煨袑⑺p輕放在桌子上,“前兩天我去接易朱的時候,她還說要來家訪,怎么這周末不來家訪,卻跑到偏僻的山區(qū)去驢行?這也太巧了?!?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這種巧合,如果有,那就一定是人安排的?!彼麚u頭苦笑道。
鄒蕾蕾無力地?fù)u搖頭:“這世界上還真是有這么多的巧合,我知道你今天過的很辛苦,但是也不要隨便猜疑?!?
易天行也搖搖頭,無力說道:“不是猜疑,我對這件事情已經(jīng)疑心很久,如果斌苦這時候不是躲到醫(yī)院去,我早就要揪著他的衣領(lǐng)問清楚凈土一脈,凈土一脈?”他哼道:“這個世界上哪有鐵板一塊的地方?!?
“你還記得上次九江的事情嗎?”
“記得。”
“當(dāng)時我已經(jīng)受了很重的傷,結(jié)果在火車上,斌苦似乎還想勸我去梅嶺見那老僧?!币滋煨形⑽㈤]目,回憶著當(dāng)時的情景。
“好象那年斌苦大師帶你去全國寺廟巡游,應(yīng)該也有一站是梅嶺?!?
“嗯,但機(jī)緣巧合,好幾次都因?yàn)楦鞣N各樣的原因沒有去成?!币滋煨斜犻_雙眼,眉頭微皺,“當(dāng)時的我自然沒有疑心,但這次去了梅嶺后,才覺著奇怪,為什么斌苦一直勸我去梅嶺?”
“梅嶺之上,是那位以肉身苦修數(shù)百年的血族活佛,大勢至菩薩以斂佛見佛的法門誘惑他吸噬須彌山諸天羅漢的佛性。斌苦勸我上梅嶺,現(xiàn)在看來,很明顯是指望我能救出這些羅漢的佛性?!?
“只不過恐怕連他也猜想不到,馬生和尚竟然能肉身成佛,厲害如斯,而我這兩年也很巧地沒有機(jī)會上梅嶺。”
易天行皺著眉頭繼續(xù)分析道:“斌苦將葉相僧養(yǎng)大,如果說他是須彌山一派,倒也說的過去,但他從來不和我明說,不知道他是在想些什么。如果他早對我說,梅嶺老僧吸噬佛性,只怕葉相僧早就哭兮兮地往那邊奔了?!?
“當(dāng)時以為去梅嶺,只不過是當(dāng)這勞什子傳經(jīng)者是需要經(jīng)過什么認(rèn)證程序?!彼麚u頭苦笑道:“現(xiàn)在看來才明白,斌苦和尚是想借我之力去除對方,好救出佛性。”
“斌苦大師怎么能是壞人呢?”小妮子眨著大眼睛,困惑說道。
“他至少不是表面上的老好人?!币滋煨行α诵Γ骸斑@次佛指舍利往香港供奉,他布的局,才算是正式開始。我本來就奇怪,馬生怎么會對這些事情如此清楚。后來在梅嶺之上,看著葉相僧這大豬頭傻里傻氣地跑了來,再和馬生的話前后對照葉相去香港斷指,往梅嶺復(fù)指,從而救出須彌山眾羅漢這些全是斌苦安排的?!?
“而斌苦”易天行皺皺眉頭,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斌苦是歸元寺的住持,歸元寺供佛供羅漢而在大雄寶殿佛像背后,隱僻處還供著一尊南海觀音。
“好復(fù)雜的事情。”蕾蕾眉尖很好看地皺在了一起。
“既然他不是須彌山后人,那他敢安排這么個局,連佛指都算計在內(nèi),那他的身后一定有大勢力?!币滋煨徐o靜說道:“我一直在想,佛祖不見之后,凈土對于如何處理須彌山羅漢,肯定會有不同的意見。而同為阿彌陀佛身旁脅侍,自然不好明里爭斗,于是那兩位菩薩便開始借助人間的力量做這些事情?!?
“大勢至菩薩請道門追殺羅漢,自己親手滅殺兩位菩薩,然后傳梅嶺老僧法門吸噬佛性,如此一勞永逸,不可謂不毒?!?
“而另一位卻讓斌苦養(yǎng)了一菩薩轉(zhuǎn)世之身,又想方設(shè)法去救梅嶺上的那些佛性,還讓葉相提高實(shí)力?!?
他微微皺眉:“現(xiàn)在的問題就是,這兩位阿彌陀佛身旁脅侍究竟是目標(biāo)不同,還是說,只是手法不同。如果是目標(biāo)不同,那我們就等于有了一個大助力,以后的日子會好過很多??扇绻皇鞘址ú煌?,那我們等于夾在中間,只是一個棋子罷了。”
他頓了頓又道:“我傾向于后者,大士并不想重修須彌山,只是覺得大勢至菩薩的手法太過狠辣,所以從中調(diào)和一下因?yàn)榇笫咳绻胫匦揄殢浬?,斷不至于幾百年后一點(diǎn)成效也沒有?!?
“你是怎么猜到斌苦大師是大士在人間的代理人?”
“很簡單?!币滋煨形⑿Φ溃骸皠e看老和尚天天我佛我佛的念著,但實(shí)際上,不要忘了,他是關(guān)師傅的守門人,師傅曾經(jīng)無說漏過,菩薩曾經(jīng)來看過他,我當(dāng)時裝作沒聽見,哼再加上這幾個月里斌苦不停把葉相僧往最合適的地方送,他沒有問題,那才是見鬼?!?
蕾蕾微微低頭:“可還是不能說明張老師有什么問題啊?!?
易天行道:“疑點(diǎn)太多。我上次去接易朱,居然在省大附小里感應(yīng)不到易朱的氣息,當(dāng)時不以為意,此時看來,自然是某人的大神通當(dāng)然,她永遠(yuǎn)無法說明的,就是那瓶防狼噴霧劑到底是怎么把大勢至菩薩噴走的?!?
他笑道:“大勢至就算是色狼,也不會被噴走,噫?”他摸摸腦袋驚嘆道:”莫非那瓶子里噴出來的是楊柳枝上的甘露?”
“當(dāng)時在山谷里,昏迷之前我就注意到她她境界很高啊,前所未見的高?!币滋煨袊@道。
鄒蕾蕾好奇道:“高到什么樣?”
“高到我根本看不出來?!币滋煨姓J(rèn)真回答。
“嗯,如果她本身沒境界,你當(dāng)然看不出來?!崩倮賹τ谒幕鞄み壿媹笠圆恍?。
良久之后,鄒蕾蕾疑惑問道:“你今天的火氣特別大。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可是整件事情的結(jié)局很不錯啊,葉相師兄有了一根佛指,你的境界又提高了不少,大勢至菩薩也走了,整個事情里面都沒有死人?!?
她吐了吐舌頭,調(diào)皮說道:“而且如果張老師真是你想的那個人,那可是大靠山哩,按你往常的性子,應(yīng)該去抱她大腿才是,怎么會像今天一樣把別人罵的哭哭啼啼的跑掉?”
“沒死人嗎?”易天行微笑著,面容上的那絲微笑卻有些怪異,“或許在慈悲的菩薩看來,沒有死人就夠了??神R生還是死了,我打死的,有幾個凡人也死了,莫?dú)⒋蛩赖摹!?
“在面對大勢至菩薩的寶瓶口時,看見那虛無黑黝的瓶口,我以為我會被吸進(jìn)去,然后被抓到凈土,然后永遠(yuǎn)回不了人間,再也見不到你。”易天行看著姑娘長睫微動的眼睛,淡淡說道:“一瞬間,我想了很多?!?
“在這個世界上,我能信任的人只有家里的這些人,你,葉相,兒子師傅?!币滋煨袌詻Q無比地說道:“其他的人,我都不相信,就算她是救苦救難的菩薩,我也不信,因?yàn)槲也恢浪降滓鍪裁?。如果她是坦誠的,我自然也會坦誠地相對,如果她不能,那對不起,我不會因?yàn)橐环N玄妙的感覺而被動地接受她的存在?!?
“你知道我的性格,我很討厭冥冥中有人暗中操控我的命運(yùn)?!币滋煨芯従徴f道:“我不希望被某人從天上莫名其妙地丟下來,將來又莫名其妙地被揪上去?!?
鄒蕾蕾憐憫地看著他,她從來沒有用過這種眼神望著他。
“你變了很多,以往在沒有證據(jù)的時候,你寧肯自己受傷害,也選擇相信別人。而現(xiàn)在,你寧肯傷害別人,也不愿意在哪怕沒有一絲證據(jù)的情況下相信?!?
易天行盤膝而坐,雙目輕合:“我會去找證據(jù),張小白老師在省城里留下的痕跡總是不可能完全抹去?!?
“你先休息吧?!编u蕾蕾嘆了口氣,走到禪房木口,忽然轉(zhuǎn)過身來望著他輕聲說道:“為什么你面對世界丑惡的事物時,也能保持一顆平常心,就算面對著大勢至菩薩,也不會如此熱血,可今天對著她,你為什么如此決然?”
“是在嘲笑我欺熟怕生嗎?”一絲笑意浮上易天行的唇角,“我確實(shí)非常不高興。因?yàn)槲覍?shí)在不愿意相信我一直很崇仰的偉大女性居然也是個玩陰謀的高手。”
“這種反差讓我覺得很頭痛,所以我不希望她再出現(xiàn)在我們的生活里?!?
其實(shí)這都是假話,真正的原因,是基于一個可笑的理由。而這個理由后來鄒蕾蕾才從葉相僧嘴里聽到,聽到之后姑娘哭笑不得,心想自己怎么攤上了如此不知輕重、胡鬧一氣的男子。
“如果這次是你猜錯了呢?”蕾蕾認(rèn)真說道:“那會是個天大的烏龍?!?
“如果我猜錯了?!币滋煨懈诱J(rèn)真地回答道:“那我們馬上給易朱轉(zhuǎn)學(xué)?!?
天上的繁星點(diǎn)綴著省城夜晚單調(diào)的天空,街道兩旁的樹枝在夜風(fēng)里輕輕擺動,就像是在和誰揮手告別。
易天行沒有入睡,緩緩睜開雙眼,看著窗外滿天星光,手掌在空中一劃,他整個人便坐了起來,不急著出去,反自盤膝坐于榻上,冥思靜坐,查探著自己體內(nèi)的情況。
腹中的菩提心外金內(nèi)青,青色漸漲,從金殼里掙了出來,露出一道道青色斑駁痕跡,卻透著份神奇的美麗。
他輕輕走出禪房,來到后園外面,葉相僧住在當(dāng)初關(guān)老邢那四個黑道大老的廂房里。
易天行推門而入之,開門聲讓葉相僧醒了過來。他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看樣子恢復(fù)的不是太好。
“身體好點(diǎn)兒沒有?”
“嗯。”
易天行忽然感嘆道:“以往小時候,總覺得菩薩無比崇高,大慈大悲,后來見了普賢菩薩,果然有這感覺”他笑著說道:“但畢竟天天和你這個菩薩膩在一處,也不覺得菩薩是個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南無我佛?!比~相僧無力搖頭,“葉相是葉相,菩薩是”
“停!”易天行求饒般擺擺手,“我不想在這兩年里第四百八十二次與你爭論這個實(shí)際上很幼稚,在你看來卻重要的問題?!?
易天行坐在葉相僧的床邊,看著微開的木門,安靜半晌后忽然說道:“今天白天在省西,我打了大勢至菩薩一棍子?!?
“如何?”
這兩兄弟相聲語藝術(shù)的配合愈加純熟。
“挺給勁兒的,他受傷了。”易天行笑咪咪地轉(zhuǎn)過頭來,“師兄,我現(xiàn)在很強(qiáng),可以傷著菩薩了?!?
“噢,武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噢,武力是解決問題的最簡單辦法?!?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