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琪兒眼尖,一眼便瞧出來被像石頭一樣震出來的兩人是誰,腳尖一點,便飄了過去只見易天行慘慘地四肢伸開躺在地上,而葉相僧臉色蒼白地坐在他的肚子上。
得虧如此,有易天行這柔軟金剛身做肉墊,不然葉相僧怕會被大勢至菩薩的地動一勢給生生震死。
秦琪兒看見這兩位熟人可憐模樣,眼珠子一轉,便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結界功率調(diào)到最高。”
突擊隊員手持兵器守在一旁,另有人領命而去。
易天行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看著天上的朝云藍天,看著六處的視聽結界漸漸由虛而實,顯出了極強大的遮蔽能力,略松了口氣,把還坐在自己肚子上發(fā)呆的葉相僧一把推開,一個“鯉魚打滾”翻身而起,對秦琪兒說道:“趕緊讓你的人都躲起來?!?
“嗯?”秦琪兒一擺馬尾辮,眼中閃過一絲恚怒。
“去!”易天行瞪著眼睛吼道,他一直把這丫頭當妹妹,說話格外不客氣。
讓一群人間修行人和菩薩打仗,這種靠炮灰活下去的事情,易天行做不出來。
正說話間,易天行感覺到什么,抬頭微微咪眼往天上看去,什么也看不見,只見碧空。
秦琪兒依他的話發(fā)了命令,站在他的身旁,將葉相僧拉了起來,也隨他往天上望去:“那人很強?”
“嗯?!?
“斌苦大師在廳里等你?!?
“你不早說?!?
易天行喜出望外,他知道,那個老和尚看著木訥老實,其實這件事情他應該知道的一清二楚,既然他來了六處,肯定早有準備。
想到此節(jié),他拉著葉相僧像道煙一樣往六處棺材一般的大樓里沖去。
斌苦大師早在大廳等候,見著二人,微一合什行禮:“辛苦護法了?!鞭D向葉相僧,看著他的手掌,微微一笑,似乎知道了什么。
易天行本想興師問罪,但想來這也不是時候,沉著臉道:“他在上面,我們怎么出去?”
斌苦大師在懷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個小瓶子來。
小瓶子是瓷質(zhì)的,白色上有青花,看著頗為雅致,隱隱透著幾分莫名氣息。
擰開小瓶子,斌苦大師沉默著把瓶子送到葉相僧和易天行頭頂,微微一傾,極小心地滴了兩滴液體下來。
液體在空中緩緩墜下,落到二人的頭頂上。
易天行只覺頭頂一涼,迅即這股清涼占據(jù)了自己的全身,似乎那滴露水般的事物帶著薄荷的香氣和冰片的涼爽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皮膚都涂抹上了一層清涼,每一個毛孔都微微張開,貪婪地呼吸著。
葉相僧與他的感覺相似。
易天行沉默地感受著這滴露水給自己身體帶來的變化,知趣地沒有發(fā)問,只是雙拳緊握,肩頭微震樓中空氣一陣激蕩,隱隱被他身上的神通震出兩道彎曲的曲線來。
“神仙用的興奮劑?!?
他握著拳頭,感覺著自己體內(nèi)充盈無比的真元,輕聲說道。
斌苦大師莫名地搖搖頭:“這露水可以掩去你們的氣息?!?
易天行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能遮去自己與葉相僧的氣息,大勢至菩薩又不能在人間現(xiàn)出寶像,那自己二人便有可能趁亂遁回省城,趴到師傅的大樹下面乘涼。
只是這亂怎么個亂法?
賀家灣今天熱鬧了起來,先是六處全員出動戒嚴,接著便是被一條莫名其妙的命令都趕進了地下工事,再接著,便是幾輛卡車和大面包車轟轟烈烈地開了進來。
本來是戒備森嚴的省城六處,今天忽然變成了不設防的存在,除了頭頂上那面大結界。
門衛(wèi)也沒有了。
武警同志們也進了大樓了。
所以卡車和面包車直接沖開了鐵門,亂嘈嘈地沖到了六處大樓的門廳前。
卡車上面的是些很奇妙的大和尚,大和尚們坐的是歸元寺后勤處運貨的卡車,右手上握著各式小刀,左手上提著各式小罐,罐中隱有惡臭之氣傳來,臉上現(xiàn)著堅毅向前之色,慨然赴道之情。
大面包車上坐的是些流氓,領頭是一頭紅發(fā)的莫大小姐,身后是肖勁松一干手握機床刀,腰插勃郎寧的戾橫大漢,嘴里罵罵咧咧不停,侍主之心表現(xiàn)的無比充分。
樓廳里的易天行與斌苦大師尷尬對視一眼。
亂局原來在這兒等著。
“快上車?!?
易天行長著一頭剪不掉的黑發(fā),所以上了大面包,葉相僧是個光頭,所以上了大卡車。
想當初易天行為了在城東沙場對付清靜天長老,曾經(jīng)玩過一招全城江湖兒女齊動員,保小易出城的游戲,沒想到今日,又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歸元寺的僧人們與鵬飛工貿(mào)的兄弟們不知道今天的敵人是誰,所以個個顯得特有信心。
只有深諳內(nèi)情的那四個人滿臉凝重。
這么多人,其實根本不是用來打架和阻攔的,只是用這些人命來和震一下對方的慈悲心。
“能騙過嗎?那菩薩真有慈悲心嗎?”
易天行在心里問著自己,那滴露水他隱隱猜到是什么寶貝,卻依然沒什么信心,一個菩薩,便能令人間大動,自己這些人,應該不夠他填牙縫的。
高天之上,不知何處傳來數(shù)聲巨響。
與巨響幾乎同時傳到省城六處山谷處的,還有一個僧衣飄飄的人影。
一股自天而降的威勢,隨著那個僧人壓向地面。
卡車上歸元寺的眾僧感覺到了這股威勢,齊齊頌佛不已,面包車上的諸位也感覺到了,卻開始扯著喉嚨往天上罵去。
但他們看不到那個僧人,那個能令天地六動的大勢至菩薩。
大勢至菩薩雙眼清湛,在高天之上,飄然臨空,緩緩向下方的人群望去。
他緩緩伸出一腳,腳尖在空氣中某處輕輕點了一下。
嗤嗤之聲從那一點緩緩響起,透明無力的空氣似乎從那一點開始急劇地搖動,竟像實體一樣被震地裂開籠罩在六處上空那面視聽大結界,已經(jīng)保護了這個機關十幾年了,終于在這一刻結束了它的歷史使命。
柔光一現(xiàn),結界驟現(xiàn),迅而片片碎裂,消失在空中。
被視聽結界遮蓋著的眾人袒露在了陽光之下,也袒露在了大勢至菩薩的眼前。
“阿彌陀佛。”
菩薩輕宣佛號,一雙清目緩緩在兩輛車上掃過。
他微微皺眉,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葉相僧與易天行的氣息讓他也有些意外。
“開車開車!”
斌苦大師坐在卡車的副駕駛座上惶急喊著,后勤處唯一會開車的那位僧人一掛擋,一踩油門,大卡車轟轟響著,往六處外開去。
大面包車也緊緊地跟在了后面。
卡車上的僧人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趕緊擰開壺蓋,把那些污穢之物往自己身上潑去,有幾個心思靈動的家伙,也順手把葉相僧全身淋了一道,然后塞給了他一把可以用來削鉛筆的小刀。
“大師兄,擱脖子上。”
一位僧人輕聲說道。
于是葉相僧學著諸位師弟,有些不明所以地把刀子擱在了脖子上,嗅著滿身的惡臭,擺出赴死蹈難的模樣。
大勢至菩薩腳尖仍然點在虛空中的那一點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大地上正在發(fā)生的這一切。
斌苦的銀須隨著山風飄拂著,卡車已經(jīng)駛入了回省城的山路,他的心里其實也很緊張與菩薩為敵,這是他修了幾十年佛法也從來沒有設想過的場景。
菩薩必然是慈悲的,不慈悲怎么能修成菩提心,成就菩薩位?他所有的判斷便是基于此,兩輛車上有數(shù)十佛子,數(shù)十凡人,有露水臨頂,想來菩薩也不可能自這些人中將葉相僧與易天行挑揀出來。
那么菩薩如果想殺葉相僧,便只有一條道路將我等全數(shù)殺了。
斌苦大師往車窗外望去,天上仍然是一片碧藍,什么也看不見,但他知道,菩薩正在天上看著。
滿臉的皺紋輕輕抖著,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緊張。
如果菩薩為了殺葉相,真將自己這些人全殺了怎么辦?
他既然來殺葉相,又為什么介意殺了自己這些人?
一個個問題像矛盾著的雙方,不停地在他的心頭盤旋著。
葉相僧此時正拿著小刀,滿臉平靜地站在卡車后廂里,身邊全是歸元寺的師弟們,糞水的惡臭隨著山風飄了老遠。
易天行正坐在面包車上,手指不停緊張搓動著那枚隱隱流動的金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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