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悶響。
先前梅嶺老僧那掌是假的,這一掌卻是真的。
易天行面門被狠狠擊中,只覺鼻子一酸,唇角一痛,便欲流下淚來。
這架打的太可憐了。
但他在歸元寺后園向老祖宗學的打架本事也不是白學的,他的身子還搖搖墜墜地向后方飄去,手中的金棍已然是棍尖一翻,在夜空之中,驟然變長,極巧妙無比地刺入樹洞之中!
噗哧一聲。
金芒一刺即收。
梅嶺老僧胸口血花一綻。
他輕輕用手指沾了沾自己胸口的鮮血,緩緩伸到自己唇邊,遲疑少許,然后舔了舔,再抬起頭來時,臉上慈悲更盛。
易天行全不看他,悶頭悶?zāi)X重又沖了過來,整個人在夜空中像只大鳥般滑了一個優(yōu)美無比的曲線,金棍猛地變長變粗,變成一只底端細,頂端粗的怪棒子,惡狠狠地向梅嶺老僧敲了過去!
梅嶺老僧見著撲面而來的巨型大棒,眉頭微皺,即便是五百年修行的他,也不敢用肉身來接這千古名兇器。
他原本湛湛有光的眼中,忽然間蒙上了一層血紅之色。
老僧嘴唇一張,噴出一字:“咄!”
他整個人微微抖了起來,似乎這一個字便耗去了他太多的精神力。
下一刻,易天行身處局中,真切地感受到了這一字的威力。
他以天生神力擊出的巨棒,在夜空中猛地頓了下來,似乎擊入了某處粘稠之極的泥沼之中,面前明明是空氣,這棒尖卻是如何也揮動不下!
巨棒的棒頭離那個樹洞只有半米遠了。
這半米卻像是天涯海角一般遙遠,易天行雙眼微紅,將全身修為提到了,卻也無法往前一寸。
“??!”易天行一聲暴吼,雙肩的衣服被掙的碎裂成絲!巨棒的棒頭終于往前挪了一些。
梅嶺老僧忽然抬頭望了他一眼,這眼中蘊含著太多的東西,易天行哪敢看他的雙眼,縱使自己有上清雷訣,只怕也會被精神力噴死。
他趕緊低頭,腳下噴著天火,借力把金棒棒頭往樹洞里塞去!
之所以用塞字,是因為金棒此時變得過于巨大,棒頭與那銀杏樹的樹身差不多粗細了,就像是一只龐大的金色樹木一樣。
金色樹木與銀杏樹在夜空下作著要命的搏斗。
不知道過了多久,易天行的背部漸漸有些力乏了,慢慢地抖了起來。
樹洞中,梅嶺老僧盤坐的姿式也漸漸顯得有些無力。
那根粗大的金棒與直聳入天的銀杏樹間,仍然保持著半米左右的距離。
“狗日的陳叔平!”
感覺到頭頂上,那枚黃銅裝著的佛指舍利正往銀杏樹這方面墜了下來,若佛指舍利落在梅嶺老僧手上,他若在片刻間參透,那一直被他禁錮著的須彌山羅漢們就玩完了想到此節(jié),易天行大感害怕,在心底里咒罵著那個天庭的膽小幫手。
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梅嶺老僧微微笑了一笑。
便在此時,一道極凄厲的破風聲無由想起,銀杏樹下道觀里一個黑影以人間不可能看到的速度,疾沖而上,渾身上挾著蠻橫無比的強大氣息!
那黑影須臾間便沖到了金棒棒頭與銀杏樹洞間狹小的縫隙中,厲嗷聲中,雙手結(jié)了無數(shù)復(fù)雜的仙訣,一排恐怖至極的白牙平空而生,向著梅嶺老僧枯瘦的身體橫咬而下!
正是裝作一個熟睡道僮的陳叔平,他選擇此時出手,梅嶺老僧的精神力全部用在對抗金箍棒的神性中,根本沒辦法防備。
糟糕易天行雙肩微抖,十分吃力,心里卻是涼了半截,雖然不明白梅嶺老僧此時還能作什么,但既然對方早就知道陳叔平埋伏在側(cè),一定會留下后手。
只是不知道這后手是什么。
陰險的陳叔平選擇這個似乎是最恰當?shù)臅r機偷襲,其實,卻應(yīng)該是最不好的時機。
令易天行震驚的是,梅嶺老僧與自己交手根本沒留后手,他只是在留力!
在金棒天威之下,他還能留力,太可怕了!
梅嶺老僧抬頭看了撲過來的陳叔平一眼,眼中寒意漸盛。
純正的佛光從樹洞里繚然升起,柔光一片,卻隱含至高威力。
陳叔平的喉頭忽然響起一陣極怪異的響聲,像是吞口水,又像是燒烤攤子上被炸著的剝皮魚。
梅嶺老僧猛喝道:“金身不壞!”
苦修了五百年的血族肉身,以佛法加持過的殘破身軀,在樹洞里驟然鍍上了一層金光,看上去煌然莫名。
陳叔平的仙訣已發(fā),白齒如刀,狠狠地咬進梅嶺老僧的身體。
樹洞中,那兩排鋒利的犬牙,被梅嶺老僧的金身震的片片碎裂!陳叔平的身體滯在半空之中,“?。 币宦晿O恚怒的慘嚎,唇角鮮血噴涌而出。
梅嶺老僧的身體也被咬破了很深的血洞,卻沒有斷體之虞,他冷冷看著身前的陳叔平,一掌輕描淡寫地拍在他的胸口上。
噗的一聲悶響。
半空之中,陳叔平的身體被震的像子彈一樣疾速向后彈去,嘴角的血花噴的滿天都是!
以陳叔平強悍的實力,就算與梅嶺老僧正面相搏,也不至于輸?shù)娜绱酥畱K,偏生這小子愛好陰詭一道,結(jié)果偷襲者慘被反偷襲,敗的是唏哩嘩啦,好不痛快。
易天行心涼了半截,心想這個幫手真他媽蠢到了極點,心里這樣想著,手上卻不敢放松,他悶哼一聲,棒頭使命壓下,右手一招,一道能融世間一切物的天火苗終于向樹洞里噴了出去。
樹洞中佛息不散,仍然繚繞不止。
梅嶺老僧閉目,雙掌合什,唇中念念有辭:“咄!”
他以精神力幻出的千年銀杏樹,無由而退,生生與易天行的金棒天火拉開了數(shù)十米的距離。
而易天行的識海也如遭重錘,一陣刺痛在大腦里來復(fù)回轉(zhuǎn)著,他的身體在夜空中不停上下翻滾,顯得痛苦不堪,他險些扔了金棍,去抱自己的腦袋。
不知道翻滾了多久,他終于在空氣中穩(wěn)住了身形,擦掉自己鼻孔里滲出的血水,衣袖驟然燃起易天行咬著嘴唇,身子飄飄搖搖浮在夜空之中,雙眼悍意十足,看著數(shù)十米外的銀杏樹,忽然間怪叫一聲平伸金棍,棍尖驟然變長,就像是一道金色激光一般往樹洞里砸去。
梅嶺老僧輕輕一合什,雙掌柔柔一觸,樹洞里充盈的佛息猛地漲開,就像是一個充氣的氣囊一樣。
金棒棒頭與佛息氣囊一觸,嗡的一聲悶響,就像戳破了一個空氣口袋。
噗的一聲,梅嶺老僧吐出一口血來,噴在他合什的雙掌上。
然后他面露恭敬攤出右掌。
“啪”的一聲輕響。
老僧的血掌緩緩接住由天而降的一枚物事。
那枚黃銅包著的佛指舍利在他的血掌之上閃著微微流動的佛光。
黃銅漸漸化去,露出里面那截附著三根血線的乳白指骨來。
樹洞里的充盈佛息,似乎都感應(yīng)到了這截指骨的氣息,爭先搶后向指骨管中涌入,樹洞里一片佛光繚然,跳躍不停。
梅嶺老僧面色平靜注視著自己掌中的指管,口中輕輕頌著經(jīng)文。
驟然間,佛指舍利上的那三根血線竟?jié)u漸淡了去!
梅嶺老僧的氣勢為之一變,原本醇正柔和的氣息依然純正柔和,只是此時卻仿佛有了天地之威,上壓明月,下壓大地,一股沉重之極的壓力充斥著道觀四周,梅嶺上下!
被梅嶺老僧無上威勢所壓不敢上前的易天行陳叔平二人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由傻了。
易天行醒過神來,怒罵道:“狗!快給我上!”
陳叔平張大了嘴,嘴里還在流血涎,暴跳如雷道:“瘋子才上!”
易天行的心涼了半截,先前大家還有點兒希望,這個時候,對方已經(jīng)把佛指舍利拿到手了,而且看樣子,對方對于如何使用佛指舍利早有計較,不過片刻間,便能感覺到佛祖殘留在指骨里的無上法力。
對上這樣一個梅嶺老僧,或者說是梅嶺血佛自己還要上嗎?
佛光從指骨里,從梅嶺老僧身上,從銀杏樹洞中緩緩地流淌出來。
其色純正,其意純和,其形純美,其光耀于夜空羞皎月,其質(zhì)威壓大地懾萬物。
佛光融融,漸沖天穹,金黃色的光點漸漸凝聚成形,緩緩構(gòu)成一個模糊的形狀,那個形狀像是不同的圓構(gòu)成的,大圓套著小圓,看上去柔美無比。
易天行緊張地拄著金棍注視著夜幕中的異象,汗水漸漸地流了下來,打濕了金棍。
大圓小圓,生生不窮,漸漸分明,上面那圓似乎是一頭顱,下面那圓是一身體。
佛光陣陣從那龐大無比,直抵天穹的寶像身上噴射而出,照耀著梅嶺上下。
寶像漸現(xiàn)真容,慈眉善目,難以語形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威勢無比。
易天行在心底哀鳴一聲,再聽著佛光深處隱隱傳來須彌山諸天羅漢化體前的頌經(jīng)之聲,他的心頭一陣迷惘悲傷。
“佛祖!”
陳叔平張著嘴巴恐懼說道,血水沿著他的唇邊流了下來,然后一扭屁股像道黑煙一般往東南方向逃去
“人人都能成佛,他媽的!老子也能!”
易天行眉角抖動了兩下,猛一咬牙,金棍一砸地面,激起無數(shù)泥土,將棍往身后一擺,身形騰空而起,便向那萬丈佛光深處的佛像里沖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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