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蕾蕾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許瑾訥訥告退。
坐上了莫?dú)㈤_來的那輛紅色跑車,鄒蕾蕾替易朱把有些散的辮子解了,重新梳了一個,好奇問著在開車的莫?dú)ⅲ骸澳阍趺催@么巧來這兒?”
莫?dú)⒏蓛衾浯鸬溃骸皫煾??!?
蕾蕾喜滋滋說道:“見我和易朱沒回家,他有些擔(dān)心,所以麻煩你來找?”莫?dú)⒛芨杏X到易朱體內(nèi)的天火元,所以用她來找人是最方便的。
鄒蕾蕾本來因為易天行的關(guān)心有些竊喜,忽然想到,若論找人感應(yīng),易天行應(yīng)該是最方便的那個他卻不肯親自來,看來這即便擔(dān)心,只怕也擔(dān)心不到哪去,想到此節(jié),她不由微怒挑眉。
莫?dú)⒂喙鈴牡挂曠R里瞧著“小師娘”面上神情,微微笑了笑。
“哎喲!”小易朱忽然痛呼了一聲。
“怎么了?”鄒蕾蕾著急問道,莫?dú)⒁材仄饋怼?
“屁股痛?!?
“剛才打架摔了?”
“不是。”
“那是怎么會痛的?”
“今天上課被老師罰站,我不肯站所以所以被老師打了屁股?!币字靽肃榈?。
“為什么要罰站?”鄒蕾蕾氣呼呼說道,心想現(xiàn)在的老師怎么還體罰,“你們班主任叫什么?我去找她領(lǐng)導(dǎo)去?!?
事涉孩兒,一向表現(xiàn)的無比疏朗大方可愛的蕾蕾同學(xué),也表現(xiàn)出了當(dāng)媽的世俗一面。
“班主任叫張小白?!币字煊行┪窇值乜戳怂谎?,小聲說道:“罰站啊因為我睡覺,她來吵我我就我就說她年紀(jì)輕輕,不談戀愛,卻喜歡管閑事兒像個火星人?!?
汽車一陣扭動,在夜色下的街面上走著之字。
往常一臉肅然的莫?dú)⒈锊蛔〉皖^笑了起來,握住方向盤的雙手一陣抖動。
“你這小子又撒謊!”鄒蕾蕾忽然醒過神來,“就你這身肉,誰能打痛你?你和你爹一樣,全身上下除了耳朵怕擰之外,什么都不怕”
她甜甜一笑續(xù)道:“想蒙我,裝可憐討疼,那是沒門兒的?!?
易朱癟癟嘴,心想:“早就知道你不會相信了?!?
“易天行在哪兒?在干什么?”
一打岔,鄒蕾蕾險些忘了興師問罪,趕緊把話題轉(zhuǎn)了過來。
莫?dú)⑹治辗较虮P,并未回頭,淡淡說了兩個字:“打架?!?
易朱搖搖頭,細(xì)聲細(xì)氣說道:“師姐,現(xiàn)在扮酷不流行了,麻煩你成熟一些吧?!?
“去吧去吧?!?
“不去不去?!?
“護(hù)法去吧。”
“小爺不去。”
歸元寺后園的一間廂房里面,一個老和尚,一個小賴皮正在做著世界上最沒有營養(yǎng)的對話,不過似乎九四年的時候,他們兩人第一次見面時,說話就是這種調(diào)調(diào)兒,那時候好象在爭論什么“老衲不知”的問題。
易天行如以往那般趴在蒲團(tuán)之上,卻沒有如以往那般耍蛙泳的姿式,因為他這時候?qū)嵲谑怯行┟Α?
他左手拿著一個雞腿在啃,右手在翻一本武俠小說,身上戴著一個自動按摩帶,嘴里叼著一根燃著的香煙,腦袋前面是一杯紅酒。
看著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今天之所以來了歸元寺,就是因為他一直害怕的那件事情斌苦大師為趙大居士帶話,這香港也回歸了,寶島那邊演習(xí)也停了,佛祖舍利的出巡也應(yīng)該開始了。
斌苦大師斷沒想到這位護(hù)法當(dāng)年答應(yīng)的斬釘截鐵,今天卻開始玩起無賴,不由氣的吹銀胡子瞪佛眼,怒氣沖沖。
任他如何說著,易天行還是保持著那個憊賴至極的姿式,死也不肯答應(yīng)往香港一行。
于是乎,一老一少二人便不停地用乏味語相互攻擊,劍拔弩張,緊張局勢一觸即發(fā)。
鄒蕾蕾抱著已經(jīng)快睡著的易朱走進(jìn)廂房時,看見的便是這種古怪場景,她靠在門口感受著禪房里的那兩股殺氣,嘆了口氣,心想莫?dú)⒄f易天行在打架倒也不為錯。
“我來和他說吧。”她略帶歉意地對斌苦大師說道。
斌苦大師見她來了,微一合什。
回到墨水湖畔的小書店,將易朱抱進(jìn)屋睡了,二人走到天井里的那棵大樹下坐著。
一樣的月光,不一樣的心境。
“這一年里,你到底是怎么了?”鄒蕾蕾拔掉他的耳機(jī),里面?zhèn)鱽砼砑鸦弁樔说拇笊らT。
易天行忽然說道:“蕾蕾啊,我們?nèi)ヒ獯罄姘??!?
“啊?”
他興高采烈地繼續(xù)說道:“我們?nèi)ネ崴棺鴦偠淅?,去羅馬伸手喂石頭嘴巴,應(yīng)該很有意思,啊多浪漫的旅程!”
刻意的轉(zhuǎn)話題被鄒蕾蕾打斷,她盯著他的雙眼輕聲說道:“你已經(jīng)瞎整了一年了!”
平時不發(fā)威的女生,偶爾嚴(yán)寒一下下,效果是異常的好。
易天行愣了一愣,不離手的紅酒擱在了地上,苦笑了一笑。
自從從西藏那次回來之后,蕾蕾便發(fā)現(xiàn),易天行整個人的性情都發(fā)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雖然還是如往常一樣嬉笑怒罵著,但總感覺他眸子里雜著許多憂心不安,甚至還有些隱隱的恐懼。
這一年里,他基本上什么事情都沒做,易朱也沒怎么管,老祖宗的后園也去的少了。葉相僧每天忙著照看書店,去醫(yī)院說佛,去扶老婆婆過馬路,他卻什么忙也不幫,鵬飛工貿(mào)?六處?那更是他絕對懶得接觸的地方。
這一年多的時間里,他基本上只做四件事情。
吃飯睡覺玩耍加談戀愛。
吃飯吃遍了省城所有的大飯店,各式名菜從頭到尾吃了一轉(zhuǎn),天目湖的魚頭,南邊運(yùn)來的天九翅泡稀飯,東邊送來的臺灣果子,吃了一個夠,反正他有錢;
也喝酒,白的只喝五糧液,紅的只喝蒙塔榭,啤的像泔水,不喝,反正他的舌面上的味蕾仍然不夠名貴,感覺不出什么細(xì)微的分別,所以只挑貴的喝;
睡覺他買了張?zhí)厥孢m的水床,雙人的,鋪了幾層鴨絨墊子,絕對比秦可卿的香閨還要柔軟;
玩的更是幼稚,反正他膽子大,本事大,算是人間一仙,蹦極這類的事情顯不出刺激,驢行這種事情顯不出辛苦,羽毛球這種事情顯不出難度,所以他玩樂的主要項目就是窩在家里打電子游戲。
或者看看電視,當(dāng)然,他是不看足球的,總覺著自己上場,肯定比金州那拔兒人要踢的強(qiáng)許多。
談戀愛的事情就更簡單了,上述項目,往往都是蕾蕾同學(xué)陪他一起玩,這就是談戀愛的過程。
這就是一九九六年到一九九七年之間,易天行如豬一般的花樣年華。
因為從來沒喝醉過,所以這種生活談不上醉生夢死,卻也是過的十分頹廢。
之所以會這樣,全是因為扎什倫布寺所見所聞的后遺癥。
西藏之行,看上去對他似乎沒什么影響,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現(xiàn)在很是苦惱茫然,還有很嚴(yán)重的恐懼。
自己該做什么?直接跑到天界去找那位菩薩單挑?還是說去傳說中的那美克星找?guī)煿獨(dú)w元寺后園的鑰匙?
更重要的問題是,葉相僧正在一天一天的醒過來,這似乎意味著大難之期也一天一天臨近了,道門雖然眼下似乎收了手,但大勢一至,世界六動,叫自己如何面對?
強(qiáng)大的壓力就像這省城永亙不變灰色的天空,壓在他的心頭。
以往的歲月中,縱使面對秦梓兒和陳叔平這樣的厲害角色,他也不曾怕過,但在扎什倫布寺里聽了普賢菩薩的一段話后,他真的怕了。
不論他前世是誰,但他這一世姓易名天行,是承天之僥幸才存活下來的一個拾荒少年郎。
一想到那位可怖至極的大勢至菩薩,害怕,也是份內(nèi)之義。
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還有多少天,這種安靜的日子還能維持多久。
所以他開始用很弊腳的方式,他所以為正確的方式享受人生,只不過他享受人生的方法在旁人看來,是很老土且沒有品味的。
這一年多的時間里,他刻意地少管易朱和蕾蕾,是因為他很擔(dān)心,自己如果有一天不在這個世界上了,身邊最親近的幾個人該怎么辦?他想讓他們提前適應(yīng)這種生活。
今日斌苦大師終于提到佛指舍利將要出巡,兩年前那不祥的預(yù)感,又強(qiáng)烈地涌上心頭。
易天行知道,自己的“豬樣年華”即將結(jié)束,前路必將十分熱鬧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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