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請通知令尊,意思明白了。”
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小書店特別熱鬧,小小的門面里坐滿了人,一會兒之后,雙眼通紅,略有些腫的蕾蕾姑娘也心神不寧地走進了書店。
易天行心疼地上前迎著:“別想那些事情了,瞧這眼睛,一晚上沒睡著,多可憐?!?
鄒蕾蕾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干笑了兩聲:“不是沒睡著是一覺睡的太多,剛剛才醒?!?
知道這丫頭神經(jīng)粗,但也沒想到粗到這種地步,易天行沒好氣地用指頭刮了刮她的鼻子,說道:“那還怕不?”
“不怕?!编u蕾蕾豪氣干云,“睡了一覺才發(fā)現(xiàn),只要還能睡得香,吃的香,管那些有的沒的干嘛?”
這便是蕾蕾的彪悍人生亞。
難得書店里來了這么多人,自然要熱鬧一下,易天行去旁邊的門面搬了一個火鍋回來,架好爐子,放好固體酒精,火苗一起,鍋中翻滾著的紅油牛雜香味頓時溢滿整個書店。
葉相僧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自端了杯清茶坐到柜臺前面。
剩下的五個人便圍在小桌邊上,開始吃了起來,易天行又開了瓶酒,給肖勁松和自己倒了兩杯,舉杯敬道:“小肖,這段時間辛苦了,來一口?!?
肖勁松趕緊把筷子放下,一口抽了下去,咳了兩聲,臉紅著說道:“倒不辛苦,只不過少爺你也知道,鵬飛工貿沒做過這種大型的正經(jīng)生意,所以有些困難?!?
莫杉在旁邊輕輕哼了一聲,心想這么點兒小生意也要自己親自照管,真是屈了自己的商業(yè)頭腦。
秦琪兒吃了一塊牛雜,被上面染的紅油辣的直吐氣,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白酒,喝了下去,說道:“莫小姐準備長居省城嗎?”
“是啊,至少得這個工程完了再走吧?”莫杉將征詢的眼光投向易天行。
易天行無所謂地點點頭,然后對秦琪兒好奇說道:“你個小丫頭辮子居然還喝酒。”
被他一句話說的滿臉微紅的秦琪兒輕聲應道:“哥要覺得不好,那我就不喝好了?!?
聽見某個字,鄒蕾蕾同學開始低頭用力刨飯。
易天行暗自叫苦,心想這小主任怎么最近喊哥喊上癮了,趕緊裝作沒聽到,拉著肖勁松狂灌了兩杯,語重心長道:“小肖啊,你當初也是迫不得已才入了黑道,如今眼看著有機會轉行,一定得讓公司里面的人用心做,加強學習啊?!?
肖勁松哪里明白這桌上的暗流涌動,睜大了眼道:“那是自然,只是手底下那些兄弟習慣了以前賺錢的方法,現(xiàn)在都覺得有些累。”
易天行怒了:“累屁!又不是讓他們當搬運工,一個個都在當工頭,如果不想當,我出錢送他們去上職業(yè)學校,學門手藝,這些王八蛋又不愿意。”
肖勁松訥訥道:“都習慣了打打殺殺,要重新讀書,還不如殺了他們來的快?!?
易天行也泄了氣,反而是一直安靜坐在角落里的葉相僧說道:“慢慢來,這種積大德的事情,急不得的?!?
酒過數(shù)巡,鍋中將盡,滿桌熱鬧之時,易天行輕輕啜了一口酒,幽幽嘆道:“如果不是發(fā)生了那件事情,這個時候坐在你位置上的,應該是小周周。”
秦琪兒見他望著自己,知道他說的是周逸文,不由面色一黯,眼圈一紅。
鄒蕾蕾已經(jīng)聽易天行講過周逸文與他們之間的是非,見秦琪兒泫然將泣,天生的慈悲心腸又開始泛濫,狠狠瞪了不懂說話的易天行一眼,輕輕拍了拍秦琪兒的肩膀。
易天行面上一片淡淡哀傷,心里卻在禱告著:“小周周啊,為了俺的家庭安寧,俺還要借你的名頭一用,在九泉之下,你不要怪我啊?!?
忽然間他眉頭一皺,迅即散開,化作大喜之色,啪地一聲放下筷子說道:“進省城了!”
馬上第二句話是:“這小子好快!媽的,前些日子怎么走的那么慢!”
滿桌俱是不解,只有鄒蕾蕾呆了一呆后醒過神來,高興問道:“回來了?”
“嗯?!币滋煨忻奸_眼笑,站起身來,便往小書店的門口走去。
莫杉隱隱猜到是師傅說過的,那位傳說中的小師弟回來了,不由也生出幾分好奇,忽然間體內有了極強的感應,似乎省城內有一團熾烈之極的火元能量正在高速行進著,她體內的火元受此一擾,竟是無法平靜停留在體內,刷的一聲,滿頭紅發(fā)暴然變長,色澤更加鮮艷。
而她面前將熄的酒精火鍋,也隨著她體內火元的外泄,猛地燃燒起來,火焰極猛,竟快要燒到了小書店的屋頂,而火鍋也是一下子被熬干,滲出一股極難聞的糊味來。
此時屋內,只有肖勁松算不得真正的修行人,他雖然修了些許佛法,但何時見過這等情景,不由目瞪口呆。
“阿彌陀佛?!比~相僧輕宣一聲佛偈,淡淡佛息繚繞屋間,肖勁松頓時甜甜地睡著,伏在了桌子上,而莫杉體內激動跳躍著的火元也安靜了下來。
易天行回頭贊賞望了葉相僧一眼。
飲了兩杯酒的秦琪兒比平時要活潑些,忽然見到這位和尚修為如此神妙,不由吐了吐舌頭。
“剛入省城,便要到了,何其快也!”易天行驚嘆著走到書店門口,蕾蕾也滿心歡喜地牽著他的手,等著那只通體殷紅,靈動無比的小雀兒回家。
正說著,一道疾風吹過,吹的滿街招牌搖晃不停,灰塵大作,羊雜攤的老板們趕緊四處找著紗布遮灰。
風吹過,一道黑影以極恐怖的速度從站在門口的小兩口身邊鉆了進去,震的小書店內空氣流動不息,小木桌,糊了的火鍋,桌上的碗筷,酒瓶,全被震的滿天飛起。
一時間書店里狼籍無比。
眾人定睛一看,只見滿地狼籍的物事中間,站著一個更加狼籍的小胖子。
小胖子約摸四五歲的樣子,生的胖乎乎的,看著憨拙無比,只是那一頭向著腦后直直豎著的半長頭發(fā)證明了他的頭發(fā)究竟臟到了何種程度。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就像是拾荒的小孩兒一樣,身下穿著件肥大的褲子,褲子全是破洞,露出里面黑乎乎的腿來,不知道那腿上沾著多少陳年老泥,腳上套著一雙解放膠鞋,只是膠鞋已經(jīng)被燒光了,只留下腳面上的綠布和腳跟處的糊膠。
一股臭味和糊味從這胖乎乎的小孩子身上傳來。
小胖子眨巴眨巴眼睛,掃了一眼書店里的眾人,忽然喊道:“爹呢?”
似乎感應到了什么,小胖子忽然轉身,看向站在門口處目瞪口呆的易天行兩口子。
他看著易天行的眉眼,微微側著腦袋,似乎想確認什么。
小書店里安靜無比,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睛,驚駭莫名。
小胖子的雙眼里忽然流出了淚水,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砸出小坑,激起無數(shù)火苗,用那似乎帶著人世間最大的委屈和不甘的童聲,對著易天行抽泣著喊道:
“爹,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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