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里營子去往錦陽縣城的路上,一輛馬車飛快地行走著。車廂里,擠坐著連蘭兒、羅寶財、金鎖和銀鎖一家四口。
馬車連續(xù)幾次顛簸,讓銀鎖皺著眉,抱怨出聲。
“這車咋趕的,來的時候,可沒這么顛噠?!苯疰i并未壓低聲音,為的就是讓車廂外趕車的車夫聽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廂壁板過于厚實,外面的車夫沒有聽到銀鎖的抱怨,那馬車接下來,又是連續(xù)兩個顛簸。
羅寶財見女兒抱怨,就將他身下的墊子遞了過去。這并不是他們自家的馬車,車夫和馬車都是人家宋家的,就是有些不便,也得忍著。
一直沉思著的連蘭兒卻聽見了銀鎖的話,醒過神來。她從連守信家出來,坐上馬車,就開始想心事,將一件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
連蘭兒將手伸進衣袖里,取出一個錢袋,從里面取出一個足銀的銀錠子。那銀錠子看上去不足一兩,卻也有五六錢的樣子。
羅寶財見連蘭兒拿出這么大一錠的銀子,就有些心疼,嘴唇蠕動了兩下,卻沒有出聲。銀鎖瞟了那銀子一眼,臉上露出些不耐來。旁邊的金鎖,正悶頭往嘴里塞點心。這是從剛才的酒席上拿的。他一上車,就開始吃了,根本無暇去顧及別的事情。
車子終于不再顛簸,連蘭兒掃了一眼身邊的爺三個,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這誰能知道,哪塊云彩它能下雨那!是萬萬都沒想到的事啊”連蘭兒沒頭沒腦地發(fā)出這樣一聲感慨。
“那事”羅寶財?shù)浆F(xiàn)在,才敢向連蘭兒詢問。
“不成?!边B蘭兒掃了金鎖一眼,見金鎖嘴角掛著好些個點心渣子,就拿出帕子。伸出手去,幫金鎖將嘴角擦了擦。“金鎖那事,就算了吧。今天我也看了,蔓兒那丫頭,可不好斗。要真跟了金鎖。一時咱們不再跟前。她就得給金鎖氣受。”
羅寶財啊了一聲,就再沒有別的話說。他家的事情。全是連蘭兒拿主意,讓他干啥,他就干啥就行了。
連蘭兒又看了銀鎖一眼。微微皺了皺眉。
“娘。你看我干啥?”銀鎖道。
“娘這不是在琢磨你的事嗎?”連蘭兒就道。
“娘,我可先把話說前面。你要給我找人家,我可不往鄉(xiāng)下去,埋汰不埋汰啊?!便y鎖翻了個白眼。扭過頭去。
“你這個丫頭,你咋不知道好歹那。”連蘭兒就數(shù)落銀鎖?!班l(xiāng)下和鄉(xiāng)下它一樣嗎,又不是把你給那窮漢家里。大地主人家的日子,你沒見過,我可聽你姥姥說過?!?
“就看你四舅家現(xiàn)在,那大院子,那屋子,看看人家那交往的人,收的那禮。有了那座牌樓,這才哪到哪啊。以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誰看見人家,那都得點頭哈腰地??h城里這些真正有錢、體面的人家,哪家不是地主?要在城里買一棟宅子,那不就是腰上拔一根汗毛的事。像咱們苦哈哈地,就靠鋪子那幾個錢吃飯,你就當(dāng)上天了。一個米粒,一片菜葉子,咱都得花錢去買,人家啥啥不都是吃最好的、最新鮮的。那真正的好東西,都到不了咱嘴里”
銀鎖冷哼了一聲,腦海里卻閃現(xiàn)出連枝兒和連蔓兒屋子里的情形。
連蘭兒將銀鎖臉上的表情變化看在眼里,卻不再往下說了。
今天,本來是打算將連蔓兒說給銀鎖,到了連守信的新宅子,她卻又起了另外的心思。后來硬拉著連守信說話,也是為了這另外的心思。
畢竟,給金鎖說連蔓兒,這件事她好開口,但是要將銀鎖說給五郎,這件事,她卻是不好主動開口的。她只得暗示連守信,期望連守信因為拒絕了金鎖的事,心存愧疚,開口向她求娶銀鎖。
銀鎖和金鎖不同,銀鎖樣貌不差,四角俱全。一個城里的閨女,配給他五郎,又是她的閨女,親上做親,連守信他還有啥可挑的。
可連守信卻沒搭理她這個茬,反而要她慢慢地給銀鎖在城里找婆家。
“回去,咱就給金鎖去說老錢家的那二閨女?!边B蘭兒開口道。老錢家和她家隔了一條街,家里開了個絨線鋪子。老錢家里人口多,尤其是閨女多,就靠著一個小鋪子,日子過的不行。以前老錢家有要把閨女給她家的意思,她一直沒吐口。老錢家要嫁妝,看她家條件好,以后少不得掛連她家。現(xiàn)在,也想不了那么多了,金鎖的年紀(jì)也到了。
“哎?!绷_寶財答應(yīng)道。
金鎖,然后就是銀鎖。
連蘭兒不由得又看了銀鎖一眼,正碰上銀鎖看過來的目光。
銀鎖這丫頭,其實是愿意五郎這門婚事的。連蘭兒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