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雞圈門口,連蔓兒可以聽見上房外屋的說話聲。
周氏正領(lǐng)著幾個(gè)媳婦在做晚飯。
“奶,這菜不能炒,得放蒸籠里蒸,要不這菜就竄味了。聽說人家酒樓里做這道菜可講究了,燒火的柴禾,只能用松木?!边@是趙秀娥在說話,在吃的精致、講究上面,連家的人里數(shù)趙秀娥最精通。
連守信送了幾樣菜給上房,周氏這是要將菜都熱一熱再吃。
連蔓兒喂完了雞,也沒繼續(xù)聽下去,就回了西廂房。張氏已經(jīng)將飯做好了,幾樣菜都是放在簾屜上蒸的,和飯一起出國。
連枝兒在屋里放好了桌子,擺上了碗筷,將飯菜端進(jìn)屋,娘幾個(gè)就上炕,圍坐在炕桌邊,吃了起來。
一家人吃的正香,就聽見門簾子響,連蔓兒抬起頭,見是連守信從外面回來了。
“咋這么快就吃完了?”張氏就有些吃驚。上房吃飯比她們早,但是連老爺子要和連守信說話,她還以為這頓飯,會吃到很晚那。
“嗯。吃完了,就回來了?!边B守信說著話,也脫了鞋上炕。
連蔓兒也覺得就按照平常吃飯的速度,連守信這頓飯吃的太快了,而且看連守信的臉色,似乎并不是很好。
“爹,再吃點(diǎn)不?”連蔓兒就問。
“啊?!边B守信遲疑了一下,就挪到飯桌邊坐了“那我就再吃點(diǎn)?!?
連枝兒坐在炕沿上,就忙下地,另拿了一副碗筷,給連守信盛了滿滿的一碗飯遞過去。連守信接了飯碗,扒了一大口飯,就去夾菜吃。
“孩子他爹。你在上房,這是沒吃飯咋地?!睆埵暇推沉诉B守信一眼,問道。
“沒吃飽。就吃了幾口?!边B守信先吃下半碗飯,才開口道。
“咋地啦,爹?”五郎就問。
連守信低頭扒飯,沒有回答。
“是啥事,你就說說唄。這也沒有外人,孩子們也都懂事了?!睆埵蠆A了一筷子菜放進(jìn)連守信的碗里,說道。
“也沒啥”連守信低著頭,慢慢地道“就是他爺跟我說。那個(gè)意思,想讓咱跟人家沈六爺說說,要給他大伯尋個(gè)官,實(shí)缺啥的?!?
“???”張氏就吃了一驚“那不是宋家答應(yīng)給他大伯的嗎?要官,還是實(shí)缺。這是多大的人情啊。咱跟人家沈六爺是啥關(guān)系,一直都是人家照應(yīng)咱們。人家要是不來搭理咱們,咱們跟人家根本就搭不上話。還要官啥,這讓咱咋跟人家開。?”
張氏吃驚,但連蔓兒一點(diǎn)都不吃驚。年前出了高利貸的事,連老爺子似乎是放棄了對連守仁的期望。但是前些天,宋家給連守仁捐了監(jiān)生,連老爺子對連守仁的期望之火,又死灰復(fù)燃了。
畢竟是心心念念了這么多年的事,眼看著又有了消,誰能不期待那。
她連蔓兒覺得連守仁不好,但作為父親的連老爺子,他眼中的連守仁,肯定不是連蔓兒眼中的那個(gè)。父母與子女,血脈親情,即便是曾經(jīng)寒心,曾經(jīng)血冷,有幾個(gè)能堅(jiān)持到底,只要略有一絲春風(fēng),心和血都會再次回暖、滾熱。
而連老爺子想讓連守仁做官,是為了連家,同時(shí)也是心疼連守仁。他是認(rèn)為,連守仁只有做官,才能生活的好。禁著連守仁在村里過了這半年多,連老爺子心里更堅(jiān)定了這一點(diǎn)。
有的時(shí)候,父母的偏心,也許不僅僅是出于對哪一個(gè)子女的偏愛,更是出于一種種族、基因延續(xù)的本能。
不過,在連家,連老爺子最疼愛的,始終是連守仁。
“爹,那你是咋說的?”連蔓兒就問。
“還能咋說,你爺讓我干別的,我都沒啥說,就這事,我不能答應(yīng)?!边B守信就道“我沒這個(gè)本事。再說了,這也不是個(gè)事。”
連守信放下飯碗,臉色少有的嚴(yán)肅。
“咱做人,要講究本分。沈六爺跟咱家,一直都是人家在幫著咱們,沒人家買咱的葡萄酒,沒人家給咱這玉米種子,咱家能有今天這日子。咱得知道感恩。說到回報(bào),咱能給人家啥?咱啥也不能給人家,還要再求人家辦這么大的事。說啥人家看待咱不一樣,那咱就這么回報(bào)人家?”
“這絕不可能的事。我要能那么干,我成啥人了?!边B守信說完,又端起碗,低頭扒飯。
連蔓兒抿嘴笑了笑。果然不出她所料,說連守信的本性如此也好,說連老爺子和周氏將他教導(dǎo)的很好也好。連守信就是一個(gè)本分、感恩的莊稼人,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鉆營”這兩個(g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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